有一年的腊月里扫屋掸尘,我把衣柜也整理了一下。翻到几条先前很中意的牛仔裤,版型很好,有Double R和Lee的,它们被压在衣柜的角落已有两三年。拿出来抖抖,有些许霉气味,但并不难闻,我满怀深情,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试了试。穿得进去,但双腿绷得很紧,裤链也拉不上来,这让我忧心忡忡。我像一个失败的角斗士,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气,把裤子叠好放了回去。我下了决心今年一定要把这个肥减下来!为此,我简单算了一笔经济帐,如果减成的话,来年过冬这几条裤子也都能穿回来,这无形当中可省下了不少钱,而且人瘦了也健康,可谓一举两得。
但过了一年,腰间的赘肉似乎有增无减,燕子在收拾衣橱的时候把我的裤子打包扔到小区楼下旧衣公益的回收站。我们小区楼下有一个铁箱子,跟邮筒并排在一起,专门回收旧衣物,据说是捐赠给偏远贫困地区的人们。说好听是捐赠,倒不如说的舍弃,我心想明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不是?路过的时候,我看到有人把旧衣物打包好扔进那个箱子里,他们低着头,神色忸怩,仿佛把自己的衣服丢弃是愧天怍人之事。我赞成旧衣回收,但心里还是挺不是滋味的。
上中学时候我弟弟就不肯穿我的旧衣服了,我妈就把我穿小的衣服送给邻居,我看到别人身穿自己的旧衣物,心有戚戚。——除非穿我旧衣的人是我的弟弟们,这样我便心安理得了。我们那里也不算穷乡僻壤,但小时候穿新衣服都得等到过年,这事少不更事的时候很隆重的一件事。腊月里,殃及亲娘去城关裁布回来做衣裤。纺织厂里出来的棉麻、粗布质量可真好!新旧三年,缝补再三年,穿的可以看出刷子水洗的痕迹,膝盖、屁股等处打着一对像蜘蛛网一样的补丁,这是一种老风尚了。我记得先前看过一个段子说乡下的学生到城里读高校,脱离了家里长辈的束缚,赶潮流买了破洞的牛仔裤,膝盖处有个大窟窿,暑假回到家里,奶奶洗衣物时看到了大窟窿有碗口那么大!心里疼爱这孩子,老眼昏花也要回屋拿针线打个补丁,这孩子多么可怜!
在一段时间里,我弟就一直攒我的衣底,后来发展到校服、旧书包都由他接着用。他还没上学时,就常穿我的旧校服,背我的旧书包。我去上学了,前脚走,他后脚就跟上了,到我们小学校门口玩儿。搞得有热心的邻里赶鸡去学校后面吃菜叶子,看到我弟撅着屁股在地上打玻璃珠,袖子在地上蹭来蹭去,她就跑到我家跟我妈告状,你小儿子整天背着书包在学堂门口玩玻璃珠子,校门都没进去!我妈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他是看哥哥上学以为好玩呢,他还没有到岁数呢!
他穿我的衣服有几年,有一年他突然不干了!那天是除夕,照例我们要早早洗过澡换好衣裳,等待黄昏十分的篝火会。我换好了新衣裳,正顾盼自雄呢,但见他坐着门槛上一言不发,我过去问他怎么啦?红团已经出炉了快趁热吃了洗澡,一会儿还要拿火钳呢。他把头扭到一边去,不搭理我,好像我欠了他大债似的。后来我妈过来问他,他强压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大叫道:“凭什么阿哥有新衣服我就积他留底的,我到底是不是你们生的。”我妈说你算好了,校门口大狗家两兄弟还要穿他姐姐裙子改的裤子!没有叫你穿女孩子衣服你就别作声。我妈的话掷地有声,好像是放之四海之内皆准的。我弟弟一听,愤怒又委屈的哭着跑出去。那个时候他念五年级,哪知人生悲苦如滔滔江水无尽?一件新衣服能当饭吃吗?简直年幼不知事体!过了许久我发现原来是他看上他同班的一个女孩子,这女孩子家里条件不差,草都没拈过一株,总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所以他觉得他也要穿的好一点,才配得上她。后来家里拗不过他,以后的日子就不再给他穿我的旧衣了。
有过个骇人听闻的,我们乡里原来有一伙土匪专门干剪径的勾当。那时候八三部队还没来,这些土匪堵在我们镇上去往新周方向的要塞,专挑月黑风高夜,躲在幽暗处,但见行人路过,就突然从草丛里蹦出来,搜不到什么财物,一身耐寒的衣服也行,七手八脚把那人衣服扒拉下来,在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这可真是缺德事。我听到这个事就心想别人的衣服也那么稀罕的吗?后来八三部队来了,鹰抓燕雀似的把土匪给降服了,算是替乡人出了这口恶气。这些土匪被五花大绑着捆在那里,全城告示,被他们抢过的人,大老远赶来就为了痛快得朝他们吐口水,呸呸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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