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服夜班役，神魂颠倒，某夜和朋友在网上闲聊，我知他在东北建了座财神庙，遂说：我改行到你那边当个住持可好？俺虽无慧根，不会念五路财神咒，但财色不分家，在厢房密室讲授黄帝心经褚氏遗书还是凑合的。朋友说那你得先学会晚上9点睡觉凌晨3点起床，大和尚们要念经打坐。我默然，想起若是改行无异于才出虎穴又进狼窝，照此生活，以后秦淮画舫、珠江蟹粥就此远去，长沙的夜明星和魅力四射就此永诀，胸口不由一痛。挠头之后，我对朋友说：财色还是分家吧。
其实无论哪个行当都累，做和尚亦不能例外。只是我们心底永远有一个麦芒大小的梦想：生活和工作的环境能更旖旎一些。世界上最美的寺庙，据说是不丹的虎穴寺，坐落在3000英尺高的悬崖上，山雾缭绕。不丹的佛教和生殖崇拜渊源颇深，虎穴寺的和尚会用木制的鸡鸡轻敲参拜者的头顶，有祝福之意，这份工作我倒中意，每天拿木鸡敲别人脑壳，念叨“精虫上脑，灵魂出窍”，甚有禅意。
若说风景最炫的道观，我认为无疑是崂山的太清宫。在崂山当个道士，仁者和智者都占齐了，在峰顶临海眺日，最是百年孤独。我如皈依，定朝崂山而去，断不会去虎穴寺。在虎穴寺上班，半夜宿醉起来去撒个夜尿，在崖边一脚踏空就面谒佛祖去了，而在崂山，哪天惦念起山下的海星蒸蛋或是蒜蓉对虾了，你在大门紧闭的道观里，只要心念已决，甚至不用粗鲁地翻墙，轻飘飘一穿墙就出去了。
什么职业的风景最烂？守厕所的大爷算一个，当然西湖畔的公厕除外。法医也算一个。夜班编辑看不见晨曦和朝雾，别人烛光晚餐时他们在编稿，别人夜游车河时他们在做版，别人在如家开完了钟点房各自穿衣回家了，他们还在写版面总结，这不叫风景烂，而是毫无风景可言。
对工作环境要求最挑剔的人，我发现有一个人：易中天。中国的大学公认武大和厦大最是风月无边，易中天占齐了，而且从来没去过别的学校执教。不过喜新厌旧是人类本性。熟识的环境呆久了，迟早成为黄脸婆。几天前一对情侣驴友跑到三亚小东海的军事禁区，被困在孤岛的悬崖上，军舰和快艇都出动了，消防翻越了7个山头才救出他们，还被他们抱怨救援不及时。我估摸这俩极品早已厌倦了后花园泳池车后座等一切环境，就想找个新鲜环境玩。
几年前我参观过武汉某报总编的办公室，弧形落地窗外，是潋滟的东湖，风骚得不行。我的梦想是到阳澄湖的莲花岛上办一张《中国蟹报》，办公室按厨房功能设置，入秋时节，窗外蟹翔浅底，落叶拍岸，窗内黄酒已温到七成热，三五只母蟹在蒸屉里已酡红得仿如发浪的新嫁娘，我左手持螯，右手写品蟹时评。未几，笑靥如花的赤足渔姑轻敲窗棂，脆声道：原爹爹，我们捉蟹去。我当即掷掉秃笔，边脱衣服边朝房外冲去，高喊“妹子莫急，大爷这就下水跟你并肩作战”。凡此生涯，单是想一想，都会醉得四肢瘫软。
所谓美好，其实仅仅是倒映在我们内心的幻影。真正的仙境，都是一场骗局。流氓兔的外婆一直神往一个叫巴马的长寿之乡，老念叨去看看，我说我去过那破地儿，穷山恶水，每天木讷地看着朝阳变夕阳，哪怕活200岁也无甚意义。我的南京朋友朴尔敏到中越边境的大新看跨国瀑布，大叹人间仙境，我很煞风景地给她发了段文字，是大新县文革武斗时剖腹食肝的往事。当我们内心里有天堂，我们便身处天堂；当我们内心里有地狱，我们便永远在牛头马面的阴影下，望着油锅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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