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王宁子
距离上一次迁坟已经过去二十三年了。那年,108国道拓宽,那年,把爷的坟迁到了大角地,和婆合葬,婆的一双袜子在二十年后,完好无损。大姑叹息:唉,人不如物啊!如今,大姑也走了整整两年了。
爷的坟在郿坞岭。我出生晚,没见着爷。听母亲说,我爷大个子,干净勤快,衣服上从没见过饭点点。爷的老家在富平,那年遭年馑,整个村子死的死,逃的逃,十六岁的爷是家里唯一的幸存者。含泪埋葬了亲人,爷挑着担子,一路风餐露宿,一路打听,投奔他远在户县的姑姑。
几百里路,在现在不算远,上高速几小时就到了。但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一路担惊受怕,一路忍饥挨饿,支撑他的就是这世间唯一的亲情。几天后,爷找到姑,从那以后,小镇多了一个勤快的异乡人。
为了在小镇安家落户,爷拉过长工,打过短工,做过小生意。几年后,爷在亲人的帮助下,盖了房子,迎娶了婆。一个外乡人,在异乡有了一个家,其中所受的苦难,可想而知。
婆做一手好醪糟,在小镇家喻户晓。为了养家糊口,婆在街上摆着醪糟鸡蛋的摊子。婆走时,我不到五岁,在我记忆中,没有醪糟鸡蛋,只有鸡飞狗跳。每当婆掀花花牌,我就要吃要喝,不是缠人,就是搅扰。也只有婆掀花花时,我能讨得二分钱,去商店买一颗水果糖。每回搅扰,也不是每回得逞。因此,椿树巷多了一道风景,婆扬着手扭着小脚再后面追,我光着脚在前面跑。一边跑一边扭头喊:**(我父亲的名字)他妈,你奏是撵不上我!
听到我的喊声,一脸怒火的婆被逗得笑弯了腰,一边笑一边喘气:你个碎崽娃子,你就包回家!
一眨眼,几十年过去了,那一幕至今还在脑海里……
昨天傍晚,父亲过来让我给姑打电话,说村上统一迁坟,那片地在不久的将来,是住宅小区……
昨晚,回娘家,听对门叔说,郿坞岭上的坟茔,迁坟公司忙了三天,几十年过去了,长眠在郿坞岭上的逝者七八十人,还不算大角地的。
儿时的椿树巷,短短几十米,住着两个生产队几十户人家。那时候的椿树巷,炊烟袅袅,每天早上,隔壁门前的大榆树上,铃声一响,四爷就扯开了第一嗓:上工……咧……紧接着,各家各户的门栓声,小孩的哭声,叫骂声,风箱声拉开了一天的序幕。在后来的岁月里,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在儿女的哭声中被送到了郿坞岭,在小镇的正南方,居高临下俯瞰着生养他们的这片土地,眺望着小镇,眺望着椿树巷……
提起椿树巷,提起生死,不由得想起隔壁二婆生前,每到六月六,那挂着一绳的寿衣。那年,二婆才五十出头。那年,我从寿衣底下钻过来,钻过去。吓得二婆直喊:好额滴娃呢,不敢胡钻咧,那可是婆最值钱的衣服呢……
写到这,我想哭……
下午,看到外甥给我发来的这个纸条,看到两组数字后面,在殡仪馆大红章子上我爷我婆的名字,禁不住红了眼圈……
后注:关于爷生前的事,知道的不多,二三月,为爷写了一篇文,至今还在草稿箱里……
我的椿树巷,我的父老乡亲,有写不完的乡愁……
202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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