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绽放

电话铃响，他的声音从另一个时空传来，温和的言语问询她的位置。她颤颤的笑，一起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

每次见面前听到他的声音，愉悦和轻盈的快乐，她就感觉自己如同天空中飞舞的小鸟，自由而欢快。梳妆换衣，心情雀跃，像是准备赴一场花宴。

他远远地站在路边，向她的方向观望，眼神中含着某种情感，点滴映到心间。

在这个七月的夏日，多少次，她们的相约相处，令人愉悦而心喜。如同炎夏的雨露，浸润身心。

今日，五点左右，小区门口再次见到他。他穿暗蓝色无袖运动衫，牛仔短裤。胳膊上的肌肉是锻炼过的轮廓，紧绷而有力。眼神温柔，言语平和。一种自在，舒服，惬意的磁场，让她感到舒心。

很快，他开着车载着她行驶在人潮鼎沸的马路上。

去哪儿？他问。

她停了一下，大脑在急速思考。下午五点多，此刻天空大亮，亦不能去公众场合散步聊天。能去哪儿呢？似乎除了吃饭，想不到别的什么。

去吃饭？她回复。

吃饭吗？会不会太早？

哈，的确太早。她想，只是暂时没有想到合适的地方。特殊的关系，不晓得哪个特殊的场合适合去。

他最终决定带她去大学校园转转。

校园里绿树如茵。暑假期间，校园内人并无太多。把车停靠路边，打开车窗。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像是仅仅为了等待夜晚的到来。

六点半左右，他把车再次启动，带她去吃晚餐。要了鱼头豆腐汤，炒鸭血，豆皮青菜。一瓶菠萝啤。鱼头汤煮成乳白色，味道鲜美。鸭血口感嫩滑。信阳菜馆在晚上七点左右，饭菜味道虽好，却不晓得什么原因食客并无太多。

两人边聊边喝，感觉畅意。她今天穿了淡粉色波浪秀上衣，黑色短裙，紫色长线耳坠。灯光映着她的脸，异常甜美。

每次见他，她都感觉内心开出了柔美的白色茉莉，淡淡芬芳萦绕心间。甜蜜，柔软。他亦感到放松，平日工作环境，迅疾而又忙碌，压力夹杂琐碎事务。和她在一起时的轻松，舒意，仿佛带他进了另一个恬静世界。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她亦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两人在繁杂枯燥的工作生活中，异常珍惜这轻松的关系，难得的情缘。

一顿饭，吃了近两个小时。

八点多钟，离开饭馆。

坐上车。他问她：你想去哪儿？

她一时语塞。这样的问话抛给她，不晓得他期待怎样一个答案。因为她并不晓得要去哪里，也并不知道哪里可去。每次听到他的这句话，她都感觉轻松愉悦的二人世界，瞬间在现实生活中被击粉碎，无丝毫容身之地。

他见她不语，追问一句：去办公室？

办公室。是他在市区的一间小小临时办公室，平日空闲时并无员工出入。他带她去过几次，空间狭小，有桌子和座椅，茶台。但并不舒适，亦不是很好的约会之地。可是此时，她亦想不到其他更合适的去处。似乎，此刻，也只有那一个地方还算私密。

他把钥匙给她，她乘坐电梯来到14层。房间窗户紧闭，空气并不流通。夏日的闷热空气在此停滞，她感到本能的抗拒。最好的选择肯定是，酒店。可是，这种婚姻外的恋情，让传统思维充盈的他，无法坦然去开房。自然，她亦不喜看到他的拘束及不安全感。于是，二人不得不再次来到这狭小的办公室。

她把灯打开，在等待他的两三分钟时间里，她已经感觉身体在冒汗，不适感急剧飙升。等他到来之后，也并未有想象中期待的甜蜜拥抱和亲吻。闷热的空气，并不舒适的环境，她甚至，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坐靠。

其中一间小房间，有员工临时休息的床，遗憾的是，除了床板，并无被褥。她被迫坐在硬硬的床板上，心里一片凄楚。

她不是一个需索欲强的人，不会要求他做任何他不喜的事情，唯一需要的，就只是一个洁净舒适，属于二人世界的小空间。在相聚的短暂时间里，有一个落脚的地方，私密的去处。然而，现实中，这个小小的需求都没有办法得到满足。她，不晓得他的安排，为何，每次都这么局促。他可能从未有过此类打算。她不晓得情感在一次次无从着陆时，会有怎样的依托。仅仅是精神恋爱吗？可是，他亦从未在言语上表达过情感，精神恋爱纯属虚无。

她坐在坚硬的床板上，面对白色的墙壁，思绪如同黑色的烟雾，弥漫整个身心。

此刻，他，走进来，轻轻坐在她身边，觉察到她的情绪。

不喜欢这儿，是吗？他问。

她没有说话，因为不晓得怎样解释。她如果说出了内心的话，他是否可以满足她的小小需求呢？答案是枉然。如果可以满足，在相识的三年间，这个问题肯定早已被解决，自然轮不到现在。所以，说，与不说。没有实质区别。

于是，她看着他，说，我想回家。

下了楼，坐上车，他沉默的启动车子。她对他说：等几分钟再走，行吗？她对他是有依恋的，并不想饭后就各自离去，她的情感需要身体的表达，哪怕，只是拥抱。

我把车开到边道上。他说。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车子仍行驶在喧嚣的马路上。

我刚刚说想停一会儿……她重复了刚才的话。她想和他单独待一会儿，并不想早点回家。

他发出不耐烦的叹息声。她心里顿时失落一片……

你每次这样反应，我都会感到难过……她还想说些什么，被他言语打断：你，太敏感了。

她顿感酸楚，沉默。

内心却分崩离析，她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她的情感，亦无法和他畅快的用身体进行对话。她此刻唯一想要的拥抱，被他的叹息声瞬间淹没……

车子很快行驶到她家的小路上。周日的晚上，人车如潮。他找地方把车停下。

你的情绪，总是这样，忽上忽下。我容易被你影响，你知道吗？他有点生气，言语气氛都好严肃。

你和别人相处也是如此吗？我希望你能把你不舒服的地方表达出来，我不想瞎猜。他继续说。你总是说想要不带情绪和我相处，你是那样想，可是，你根本就做不到！他难过的同时略带气愤。

听了这些话，她心里难过极了。是的，如果没有情感，她对他一定会像普通朋友般界限清晰，说讲自如，不牵涉到情感的相处，自然亦没有多少可以忧烦的情绪时时冒出。是否，朋友关系更适合两人轻松相处？

我是想不带情绪和你相处，虽然，我目前还未能做到。但是，我已经比以前有一些进步了，不是吗？她解释，以后我亦不可能一下子改掉，但是，它是一个方向。她看着他，说着自己的变化，她想让他看到，她的努力。

你喜欢及时表达，对吗？我是一个害怕拒绝的人，如果我的请求被拒绝多次，我可能不会再提。正如，我今天的困惑，如果我没讲出来，你做到做不到我可能不会太在意。但是，如果我讲出来，你没有去落实，我就会很难过。她说。她指的是二人空间的落实。

他再次示意他想听到真实的声音。

于是，她把关于每次相聚，却无任何可选之处的困惑，一一说给他听。说的过程，也是失落的过程。显然，他没有任何计划，他只想见一次就多一次，却从未也并不想思考任何可去的落脚点。她期待一个稳定的现实中的二人世界，可以容纳二人情感的身体表达。他却至始至终，没有丝毫落实的想法。最后，她听到他说：这个事情，不要再说了……

你是想每次见面只是吃吃饭，在车里聊聊天，没有别的考虑，是吗？她替他总结道。

是的。他说。

那，和朋友关系有什么区别呢？不如做朋友关系吧。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内心是不理解的，她困惑他为什么从来不想去落实这个地方。他的执行力那么强，却在此事上如此拖延随意。如果说是因为他担心过多，极度害怕这种关系会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曝光，那么，做朋友岂不省心省力？

以后能不能不给关系定性？？他有些生气的回应。

他和她再次陷入到交谈不欢的境地。这，不是她想看到的。当然，亦不是他所期待的。两人均对现实有种强烈的无力感。她在后悔，今晚就不该提及牵涉到情感的种种。没有情感的关系，反而利落。明明是一种美好感情的现实依托，在他看来，是否就成了一种压力和牵绊？她不明白。

马路对面行驶的车辆一辆接一辆，刺目的灯光一次次映入眼帘，照耀着车内的她和他。夜幕下的情谊，秘密花园里的关系。她只想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有一个温暖的拥抱。而他，端坐着看着前方，继续无法抗拒的担心着路人的眼光……

她推开车门，内心的茉莉花瓣随风散落。夜幕下的花朵，依旧不知将在何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