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些方面来讲,浪子和孤儿岂非很相似?都是风中的落叶,水上的浮萍,只知来处,却不知归向何方。景好说这话时,寒冷的夜风吹湿了他的眼睛,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景好认为浪子和孤儿在他身上没什么区别,而且根本无法区别,我也赞同。景好太可怜了!因为他是个孤儿。
景好两岁那年,妈妈离开了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爸没有妈的家,自然有点乱,而且爸爸还是个只管下田干活的老实人,但却很凶,我经常看到他凶景好。那时还很幼小的我觉得:“他爸爸就像一只会吃人的老虎”,我害怕老虎,所以不喜欢老虎。可是,这对于景好而言,已经算是幸运了,因为在景好五岁的时候,爸爸因病去逝了,从此,景好只好和年迈的奶奶一起生活,而且还是一个一瘸一拐的奶奶。
我觉得命运对景好太不公平了,小小的我很同情他,但却无能为力。景好在他爸还在的时候,在学校里经常被人欺负,被嘲笑是没妈的灾星,景好从来不敢告诉任何人他被欺负的事儿。每每于此,我都会在心里偷偷为景好加油打气:“打呀!打他们啊!他们那么可恶!”可他总是一副怒而无所行动的样子,因为他不敢大家惹祸,他怕回家后被爸爸用“家伙伺候”,我真替他感到可怜!然而我却做不到挺身而出,为他打抱不平。
至从爸爸死了之后,景好走在路上,孩子对他的嘲笑个欺负愈演愈烈,有时候连他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说那个孩子就是爹死了,娘跑了。起初,景好只能装着没听到,然后走得更快,回到家里,晚上一想,有事躲在被窝里哭一番。但是渐渐地,景好实在无法忍受各种热潮冷讽的声音,只要有人嘲笑他是孤儿,他都会以拳头相告。景好像只发怒的小狮子,成了孩子堆中的小霸王,老师眼里的坏学生,大人口中的浪子混混。可景好不在乎,他只在乎有没有人再来嘲笑和欺负他,反正他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没人管教,奶奶?连走路都成了问题,怎能奈何得了他?奶奶确实拿他无法。景好从被欺负的角色翻身成了欺负人的主儿。那时候,总有大人带着被打出皮外伤的孩子找上门来向奶奶索要道理,要奶奶好好管教孙子。奶奶也管了,可无论是好言相劝还是大声呵斥,景好不吃软也不服硬,无动于衷。
你以为小孩间的大闹,景好每次都会赢吗?他经常挂彩,因为那些孩子都是成群结队地欺负他,他充其量只是还手而已,奈何他是个孤儿,孩子们都不和他玩,所以打架的时候,孤立无援。就算他挂彩了也没人给他撑腰,他也不会告诉奶奶,因为他怕奶奶担心。你看,其实景好他并不是个坏孩子,他只是缺少有人给他好处而已。
景好几乎每天都能惹祸,天黑了都不会回家,腿脚不便的奶奶连饭熟了,都得满村子挨家挨户的找他吃饭。每当我看到奶奶拄着拐杖找景好时,我都会主动帮忙跑遍村子找景好,我总会不计形象打开我的大喇叭,叫道:“景好,你奶奶叫你回家吃饭了……”很多时候,景好是不领情的,他明明听到我在叫他,却不答应,而且还躲在暗处看明处的我如何发挥大喇叭功效,他也会悄悄出现在我身后,突然说:“别叫了,声音那么大,难听死了,你怎么就那么笨?”更过分的是,他明知道我还在找他,他却偷偷回家,常害得我跑满全村,满头大汗,气踹吁吁,找不着他。但我从未因此而讨厌他,因为我是个留守儿童,我身边也只有爷爷奶奶。
是的,我不像其他孩子那样讨厌景好,于某种程度上讲,我们很相似,我们太缺乏父母对我们的爱。也许你们的童年是暖日的阳光,遍地花开的缤纷,翻阅《格林童话》的幸福,而我看到的却是被抛弃,被排挤,被冷落,被欺负而带着一身伤痕站在冬夜晚风中孤寂无助的身影,低贱而可怜。
景好就是这么长大的,现在20岁了。他初三毕业后就辍学外出打工,成为了社会上的“浪子”,一去就是几年,这次回来是为了照顾卧病在床的奶奶,而奶奶在上个星期已经远离尘世,索性她用足力气把景好养大成人了。
景好今晚是来和我道别的,他说明天就会离开,不知多久才会回来,因为在这里,他一无所有,连奶奶都不要他了。我看到他悲伤模样,想到:奶奶在他怀里死去,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落下来的样子,我问:“为什么明明想哭却又不哭?”景好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气,抬头仰望黑暗无边的夜空,闭闭眼又睁开,说:“因为我在很多人眼里,不仅是个孤儿,还是个坏孩子,是个浪子,这样的人怎懂感情?若我哭,不是叫人看了笑话”。景好还是我认识的景好,无助而倔强,倔强而悲伤,坏性子下却已领悟人间情感冷暖。
于此,我更后悔那时的自己,如果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站出来制止同伴对景好的打骂,如果想尽办法让景好和伙伴处好关系,景好会不会过得好一点?可惜一切都只能是假设了,只愿景好忘记过去的疼痛,未来岁月安好。
景好走的时候,问我能否再像小时候那样用大喇叭喊一声“景好,你奶奶叫你回家吃饭了……”我没回答,就在他拖着行李箱即将翻过这座村子的大山时,我终究还是用尽全力喊道“景好,你奶奶叫你回家吃饭了”,我哭了,祝福你,愿你以后能过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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