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白碗,每碗打一个鸡蛋,开水冲成蛋花,表面浸泡着桃酥,桃酥一半泡在碗里面,一半露在外面,看上去像三只倾斜的帆。
这是他们两个的日常早餐,鸡蛋泡桃酥的吃法姥爷早已习惯,就像意大利人习惯了面包夹火腿。
姥爷年纪大,拿起筷子缓慢的搅动了几下,“帆”沉了下去。端起来,喝一点,放下。再端起来,喝一点,再放下。如此反复,一碗鸡蛋他喝了二十分钟有余。
姥姥速度稍微快一点,她边喝边不时的用筷子戳戳碗壁,筷子与碗碰撞,发出轻微的“嗒嗒”声,然后吧唧吧唧嘴巴。一碗鸡蛋桃酥羹好像让她喝出了燕窝的味道。
第一次喝这东西的我有些不适应,感觉时光前进了五十年。我捧着碗,端详着里面黏糊糊的东西,半晌,靠近嘴巴抿一口,喝在嘴里软绵绵的。
此时,我想起了路遥笔下的“孙少安”,一个只能靠喝高粮糊糊填肚皮的人,如果见到了我这碗鸡蛋桃酥羹,会作何感想?
于是我加快了喝掉它的速度,碗里的鸡蛋桃酥羹逐渐缩小了面积。最后,只剩下了碗底。
“这个不能吃啦!”我指着锅里残存的一点剩菜提高嗓门对姥姥说。
还好,她听得见,也没有阻拦我。神情惋惜并带有些自责的语调喃喃自语道“昨天的,我都忘了”。
她忘的东西还很多,比如,我让她去给我找个刷牙杯,她答应的很好,然后转身进了柴房,再也没出来。
等我满嘴糊满泡沫,端着自己找来的刷牙杯漱口的时候,她从柴房出来,看着我像突然想起了某件重要事情似的跟我说“我去给你找刷牙杯。”
韭菜馅的饺子,煮好,捞出。
姥爷的碗里盛了八个,太多,他吃不下。
等我把姥姥和我的饺子端上桌后,我发现他早已把这八个饺子,逐一排开,晾在了桌上。
真好,像“八仙过海”。
“不能晾在桌子上我给你拿只盘子晾在里边吧?”我跟他商量道。
他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摆了一下手,并示意让我坐下吃饭。
最终,“八仙”只有五个过了海,其它三个被无情的留在了陆地。
不得不说,姥爷的饭量真是少的可怜。
拉开枕头拉链,取出枕芯,把剩下的枕套连同床单一股脑扔进了洗衣盆。
烧开了点温水,倒进去,并掺了一桶井水在里面。水温正好。
我得意于自己的商品选择。你看,一盆清水,刚揉了几下就变成了深灰色。我瞥了一眼刚买回的洗衣粉,看见了“专业去渍”四个字。
“不用给我们洗啦!不脏”姥姥过来阻止我。
“没事,洗干净睡在上面舒服。姥姥你有多长时间没有洗了?”我问她。
“啊?说的什么没听见”
“多长时间没洗了”
“洗它们太累,不常洗,有三四个月了吧”
我看着盆里浓稠的灰色液体,捞在手里黏黏的感觉,遂站起身来提起“专业去渍”又多加了些分量进去。
“我要出去走走”我大声跟姥姥说。
“你可要回来”她不放心的说道。
“我不走远,一定回来”我对她说。
清晨的太阳照亮了整个山村,一条水泥路把两边的梯田给隔了开来。我顺着这条通往山顶的小路往上走,一直走到了半山腰的农舍前。
几十只穿着红袍的大公鸡挤挤歪歪的圈养在网里面,因为我的初来乍到,鸡群里一阵骚动。
一个偌大的池塘卧在层岩叠嶂里,像一只吊床,横卧在山间。
不得不说,这是一处很美的景色。
咦?这是一只什么鸟?
我发现岸边有一只浑身长满雪白的羽毛,肉墩墩的大鸟正在悠闲踱着步。
刚想靠近,看个清楚。有人过来跟我说:“喂!下面好像有人要找你”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透过密密匝匝的枝丫,上下眺望,总算看清是我姥姥。她打着眼罩正四处寻找,我看《西游记》时记得孙悟空经常会有这样的姿势。
我快速走到她身边,问她为什么来找我。
她说担心我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走在下山的路上,发现了一棵花椒树。她说要摘些花椒,等过些时日要炖大白菜。
陪她摘花椒,我跳过了米黄色不成熟的、小粒不饱满的、周围刺多的。
她在后面清理我淘汰的,统统塞进了裤袋。
回到家,她从裤袋里掏出它们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一大把,其余的全都散落在了地上。
平常的日子里身边除了小孩就是年轻人,固有的圈子里形成了一种习惯。我们干净卫生,吃食讲究,会高谈阔论,会通达宇宙,知晓天理,世界在我们眼中我们无所不能。
但是有一类人,好像在我们圈子之外。他们垂垂老矣,行动迟缓,反应迟钝,不想多说话也不想多喝水,身上老是带着一种怪怪的味道……对这个世界他们已然没有了太多的力气去思考。
目光所及皆是回忆,在他们满满当当的回忆里有没有我们父辈的身影?亦然有没有我们自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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