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千回

周六的晚上，因为感冒嗓子疼得厉害，所以我在女儿晚自习回家之前就睡了两觉。她回来之后洗漱完毕，我们简单说了几句话后，我又浅浅地入睡。

迷迷糊糊中，我回到了小时候。我来到村南的小路上，等着你从网厂回家。远远的就看父亲骑车过来，我高兴地迎上去，喊了一声“爸爸”。你笑着从自行车上下来，把我抱到车子的前梁上，带着我回家。

路过村边那条小河，你抱我下来，把车子支好，神秘地对我说：“咱看看网里有没有鱼？”我好奇地站在一边，你解开事先固定好的渔网绳头，缓慢而有力地拉起。当渔网在水中半隐半现的时候，我看到了里边欢腾跳跃的鱼。等你把渔网拖上岸，呀！大的小的，长的扁的，网里翻腾着各种各样的鱼。其中有几条大的，闪着彩光，你告诉我那是锦鲤。多好看的鱼呀！

我拉着渔网往家走，却不见了你的身影。当我拉不动的时候，我的儿子田田出现了，他高兴地跑过来，用稚嫩的小手帮我，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好多鱼呀！”他在旁边牵着渔网，帮我“拉”回家。快到家门口，我看到你坐在地上，抽着烟，笑吟吟地看着我们，说：“小芬，我这一网你可以卖七千多块钱。”我高兴地点了点头。

咦，刚才明明是在儿时的小河边打的鱼，怎么拖回我现在的家里？咋回事？我想问问你，可你又不见了。走了一路口渴得厉害，嗓子疼起来，我使劲咳嗽一声，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原来是一场梦啊！

如此清晰的梦！我有好久没有梦到你了。在你离开的这十几年，我梦到你的次数不多，每次想你的时候，我就渴望能在梦里见到你 ，可总是很难如愿。可能是这几天一直在惦记着你的生日，所以你才出现在我的梦里。冬月二十五这一天一直是我心里的结。每年的这一天，心都隐隐作痛，曾经那么快乐的一天，而今因为你的离去，我过的是那么虚无缥缈。

你刚离开那两年，我一直欺骗自己你只是出远门做生意。而一旦清醒过来，我的头就嗡嗡地响，胸闷气短，总想大声喊叫或者大哭。最后还是会压抑住这些情绪，任两行清泪肆意横流。有时候我想你了，憋屈得难受，我想我去找你吧，那样我就不会想你想得这样痛苦，而且我还能陪你呢，你也不会那么孤单了。

可当时我正怀抱着你的外孙，每当我流泪的时候，他就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我，他还不会用小手帮我擦眼泪呢！有时候我还会怨他，是因为他来的不是时候，所以才令我在你最后的那段时间里没有尽女儿的孝道。我将要临盆的时候正是你最煎熬的时候，听娘说你一听到大门响就叫她出去接我，用微弱又欣喜的声音“快去，小芬回来了。”（此时我又痛又悔，涕泪交加）想起你当时一次次在希望中失望的样子，我就无法原谅自己。

我想，是我辜负了你的爱，你的独爱。你的四个子女中，你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很是偏爱我这个多丫头，甚至真像母亲所说，你对我的爱都已经远远超出了弟弟很多。

从小就被你牵着手，到处串门子玩。我也是特别依赖你，看着你挑着水桶去水井打水，我赶紧追上去不让你去，说等我长大了我去给你挑，你高兴地笑了，“丫头，等你长大了，你爹我也渴死了。”

你去网厂的时候，我也总追着你，你一把把我抱上车，唱着你喜欢的《红灯记》的戏词“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路上和别人打招呼，你一捏刹车，把我的小手夹在了里边，疼得我哇哇大哭。你一边哄我一边心疼地给我吹，我还是哭个不停，你忽然说：“我给你逮个好东西。”然后利索地跳下车，让我自己坐在支好的车子上，你几步走进路边的小沟里，一弯腰再起身手里就多了一条绿绿的东西。呀！小长虫（蛇）。你提着它的尾巴一抖，它就变成一条线了。你忽然一甩，说放在车褡裢子里给我回家玩。我吓得大喊“我害怕我不要”。我哪里知道你早已把它扔在沟里，那样说只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忘记疼痛不再哭。

我在你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大了。记得我去中专报到的前一天，你从银行取出整的零的钱，装了一兜子，一共是八千八百块。在那个年代，对于经济条件一般的家庭来说，这也算是一笔巨款了。像我的同龄伙伴，家里不会给女孩拿这么多钱来读书，他们都会攒下钱来给儿子盖房子娶媳妇。至于读书全凭她们自愿，父母也不会操心她们的前途，有的伙伴即使学习很好，家里不愿再供应了，她们也只好无奈辍学。

我一直喜欢读书，只是没有用尽全力，被一些事牵扯了精力，最终没有考上省中专，所以只上了这所新办的中专学校，前途未卜。不知道毕业后会不会分配工作，而你坚持让我上这所学校，其实也是存在着一定的风险的。在现在看来很有押宝的意味，不过那八千八的赌注在我们那个经济条件只属于中等水平的家境中，下的也的确有点儿大，我知道你给予我的疼爱就是你下注的决心。

事实证明，你赢了。我毕业后顺利分配，成了村里的一名小学老师。你很是以我为傲，你也一直教育我对待工作要全力以赴，要谦虚，有不懂的问题多向同事请教。有时候工作中遇到不顺心的事，难免会发发牢骚，你总是及时制止我的不良情绪，并告诫我多找找自己的不足，不要抱怨。那时候的你是严肃的，但我还是一有事就喜欢和你说，因为你就是我的主心骨。

然后我顺利成家，为人妻为人母，忙于自己的生活。每当回家和你团聚一堂，你总是高兴地唱你那不在调上的戏词，然后笑呵呵地问这问那。你喜欢你的多丫头，哪怕她成了孩子妈，她还是你喜欢的那个多丫头。

可是，幸福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当你深受病魔折磨的时候，你的丫头却没有好好陪伴在你的身边，这是她余生心里都过不去的坎儿。记得最后见你那一面时，你对我说的那句至今令我唏嘘不已的话：“你有了儿子我就放心了，好好疼你娘吧。”

父亲，我的至亲至爱，今生缘浅，希望有来世，来世还做您的女儿，女儿能不留遗憾地，与您再续父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