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脑》

温雯用自己养蜜糖,蜜蜂蛰她的眼睛,她连眼泪也甜腻粘人。
这是她美好的十七岁,她的皮肤紧致细腻,全身都新栽种了一切一般。她新鲜娇嫩,即使学大人的妆容,也留住眼光里的净土。
她碰见张渠清,跟在他身边的女人年龄不大,只二十出头,眉眼里是久经风月的烟火气。温雯与她交谈,同渠清握手,而后学洋人的贴面礼,她与张渠清耳语,在那个女人背过身时。
“张夫人当真万种风情。”
“比你却差些。”
温雯笑着摇头,理了理袖口的丝线,渠清装作无事的耸肩。
张夫人与温雯谈些家常,渠清从身后拍拍夫人肩膀,贴在耳边与她说些什么。
张夫人道句抱歉先行离开,渠清送她出门,叫辆黄包车也先付好车钱。
“你是个好丈夫。”
渠清笑着接受夸赞,坐在温雯对面招手要两杯威士忌。
酒杯里的冰块让杯壁变得冰凉,温雯呼气在上面,小抿一口留下雾气的唇印。
渠清端起温雯的酒杯与她在杯壁上亲吻。
那一夜的街道,曾经的亲吻。
她把五指插进蓬松的短发里搔弄,温雯爱用桂花味的发油。半脱下的高跟鞋挂在脚尖上,她拿过酒杯,吻上杯壁上渠清的嘴唇。
无人的巷道,他们陷在夜里,那是星光也照不亮的黑。
温雯踮起脚去亲吻张渠清,她早已经甩掉高跟鞋,赤脚踩在渠清的脚背上,那双皮鞋被踩得变形。她用鼻尖蹭蹭渠清的下巴,渠清总是把胡茬刮得干净。
渠清靠在砖墙上回吻温雯,他用指尖把温雯的唇脂抹散,从嘴角到脸颊的红色。
钟楼上的时针同分针重合,零点的开始,他们忘记一切。
白日凌迟黑夜的皮肤,一片片褪去的夜色被日光代替,晨起的云丝是黑夜流下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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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雯斜靠在烟塌上,烟灯烤软牛皮纸上的烟膏,她用小铜勺挖下一块。
她在烟气里睡一杆大烟,半眯着眼给自己编个梦。
“犯瘾了?”
“我止疼。”
“哪里疼了?”
“你来听听,自己找。”
她从前与渠清去风月场,结识贺少爷。
与渠清分开后学会抽大烟,止疼做梦,她总觉自己能同以前一般。
贺谨行侧头靠近她胸口,她笑一声,嗔他讨厌,软软的推开他。
生病的动物从里往外坏。
直到死了的那天剥开皮,下面全是青紫充血的肉。温雯也从里子里变坏,烂到最后也无人知晓,可她不让别人扒了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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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光的水钻,五彩的倒影。
张夫人挽着渠清到大厅,渠清替她挡酒,张夫人红着脸不说话,挽着他的手腕却收得更紧些。
温雯同贺谨行一道,从前她与渠清一起总像个小姑娘,贺谨行当他们是兄妹。
张夫人不会跳舞,贺谨行做好人,把温雯让给渠清。
“你夫人看我。”
“你也看她,说不准她变成你。”
温雯用鞋尖踩一脚渠清脚背,用嘴型说句不要脸。
“你喜欢贺谨行那样的?”
“他供我抽大烟。”“你呢?喜欢这样的?”
“她家里是警察局的。”
他们不再说话,公式化的询问已经够了。
直到渠清贴过来在她耳侧说,你家里不是,我也喜欢你。
本不浓烈的爱在言语的水汽里霉化。
那样反而比新鲜持久,即使发臭。
他们例行公事的假装相爱。
一个月后,张渠清离婚。
一年后,张渠清再娶,报上的女人不是温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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