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军遐想》
上高中时,校团委书记把我叫去,办公室里还坐着几位校革委会领导。说是市武装部来人,让推荐一名适龄学生当文艺兵,是某部队师一级的宣传队,最好是吹拉弹唱都会的。校领导对武装部干部说,这样的学生我们有啊,他还会画画呢,特意指着窗外黑板报让人家看。那干部说行,留下一张表格,就走了。领导们让我填表。他们以为我会激动万分,我却愁眉苦脸,把那表格轻轻推开,坦白我政审过不了关。
第二年冬征兵开始,班里男生踊跃报名。他们体检那天下午,我们四个未报名的男生留在教室和女生们一起打扫卫生,未报名的原因就是自知政审无望。这种类别划分使我情绪败坏,发狠地拖地,把课桌椅撞的砰砰响。
几十年后,同学聚会,我问女同学们,那时你们是同情还是歧视?她们嘻嘻哈哈说,不记得这档子事儿。
男生当兵走了三个,临别时,我们抱着哭,其中一个安慰我说,等我上大学的好消息。那是1972年,这种安慰毫无意义。五年后我高考中榜,想起过那句安慰话,顿悟那是吉言。
征兵结束后,我转而同情报名却被刷下来的同学,知道他们心里难过。拍着他们的肩膀,宽他们的心,“别气馁!等战争爆发,咱们干游击队,我当司令,你当政委!”
大家以为我是在起哄,实则不然。
我年少直到中年,有个怪毛病,喜欢遐想。这种遐想有时是胡思乱想,甚至狂妄到假设我当了领袖,站在天安门上,如何如何……。十几年前,我花了三十元的门票费,终于登上了天安门,站在中间那个位置,对着广场挥手高呼“人民万岁!”,金水桥那边长安街上过往的“人民”们没有任何反应,执勤的武警制止了我,他大概觉得我现在将来都没有这个可能。遐想有时是合理的,比如我无数次地憧憬上了大学,尽管其时尚在菜地浇粪,或是肩扛钢轨哼着号子……。
大概是1973年夏,有过一次最有趣的遐想,是战争爆发后我的所作所为……,太精彩了,我一直没有忘。
苏修发动突然袭击,战争爆发。我军初战失利或战略转移,太原失守。我组建了一支地下武装,出任司令,奋起抵抗。散发传单,刺杀汉奸,爆破敌军军火库……,神出鬼没,苏修侵略者闻风丧胆。
结局有两个,供我选择。
其一,我被叛徒出卖被捕,任苏修严刑拷打,宁死不屈,最后昂首挺胸走向刑场,一路高呼,“同胞们!抗战必胜!我们的队伍就要打回来了!”。然后,高唱国际歌,“起来!……”
苏修监斩军官听到我唱国际歌,命令行刑队停止射击。走过来对我吹胡子瞪眼,“你怎么唱我们的歌?”,我厉声怒斥,“这是我们的歌!”“我们的!”“我们的”,……,吵得不可开交。
不行,这个结局的戏我编不下去了。
其二,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我们迎来了胜利的时刻。激战过后,我们的游击队在迎泽大街与攻克太原的先头部队会师了。部队首长表扬我们打得好,里应外合,减少了部队伤亡,提前把五星红旗插上五一广场。我满腹委屈地诉说自己参军政审不过关,首长握着我的手说,年轻人,你经受了血与火的考验,是个好同志,游击队的经历应该算军龄。说着,向入城部队宣布,同志们,这就是游击队的英雄。战士们欢呼着把我抬起抛向空中,沿街市民们飞来鲜花……
这时远处好像有炮声,我诧异,怎么还在打?
院里邻居喊我的名字,“打雷了!要下雨了,快把你家煤糕堆起来,别淋着!”
2018,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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