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风月

老板娘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已经有一些时日了，当一位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的姑娘当铺出现在当铺，她忍不住眯起眼睛望向门口。小二在旁一个激灵惊醒，兴奋地望向来着：“姑娘需要帮忙么？”

那人裹得真挺严实，一身黑衣黑裙，身材纤细，戴着大大的斗笠也看不见脸，“我来当掉这个，能看看值多少钱吗？”那女子拿出一物什，小二接过翻开包好的布巾一看，浑身一哆嗦，连忙拿到幕后给老板娘瞧瞧。

这是一柄只有男子才有的剑，到手便有一种份量，古铜色外壳朴实无华，单剑柄珐琅掐丝镶了一粒珠子，抽出剑身顿时一股寒气袭来，熠熠生辉的剑身能照出人影，下方刻着一个“觡”字，剑刃薄如蝉翼，锋利无比。这样一把剑不是富贵子弟作戏耍弄的剑，它是一把实实在在杀人的剑。老板娘飞快地合上剑，压声问道：“二两？”

姑娘略一点头，踌躇半响，向幕后作揖：“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这把剑是我一位故人的旧物，希望老板娘能替我保管十日，十日若我没有回来那这把剑便任凭处置。”

小二刚想怎么打发过去，只听见幕后一声女声朗朗说个好字，那女子便袅袅离去了。

小二回头悲愤地望一眼老板娘，什么话也不说，抓了一把瓜子自己躲进角落里不发一言。

扬州城里春时还很料峭，柳絮已经飘飞满城的时候，行人逐渐越发多起来。这几日扬州城还是老样子，不过听说隔壁家阿花的狗被人碾死了，半月前东郊一户人家听说是惹了仇家半夜起了大火，城西屠夫家的女儿似乎快要成亲了……听得这些老板娘满意地买完了杏花街小女孩篮子里的杜若。

当那女子再次踏进当铺的时候，老板娘倒并不显得惊讶。整整二两碎银倒在当铺柜台上，那女子却拒绝了取回那把剑。“这把剑带在身边反而伤神，这二两银子是希望老板娘能妥善处理，把它交给有缘人。”

幕后的老板娘望向那女子半响，低低道：“姑娘节哀。”那女子浑身一震，低头不语，从斗笠里断断续续落下水珠，洇湿了前襟，末了，转头大步离开。那城外风吹飘絮，那女子的身影带着一种决绝，日光晃眼，竟刺得老板娘眼睛有些酸痛。

几日后城西屠夫女儿的婚宴喊得这些邻里乡亲去凑个热闹。老板娘好整以暇地叫小二收拾好那把剑打包送给城西屠夫作贺礼，自己倒假借身体不适推脱不去了。听闻新郎气宇不凡，只可惜被大火毁了容。听闻屠夫家女儿与其相识不久，但似乎有救命之恩。听闻新郎再看到这把剑时大为惊骇，在酒席上失神良久。

小二回来跟老板娘絮絮叨叨这酒席间的种种，老板娘似乎大为扫兴，打打哈欠，又接着嗑瓜子去了。

日子波澜不惊的过去了。冷冷清清的当铺显得尤为的与世隔绝。小二抬头看了一眼无所事事嗑瓜子的老板娘显得尤为的痛心疾首，老板娘这样迟早是要倒闭的。当一位游侠站在当铺门口并且是老板娘过来叙旧的故人，小二对老板娘生计的担忧达到顶峰，老板娘却显得尤为高兴。

后院两人倒是悠闲，两人浊酒尽欢，一杯一杯地饮。酒到半酣，他问：“你听说了吗？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云家十三口惨遭灭门。”“倒不见得是灭门，云家公子活下来了。”“哦？还有这等事？”“我倒是听说了另一件事：有位姑娘喜欢上云家少爷，千里迢迢从沧州追到扬州，到扬州遍寻不到，听闻了灭门惨案，只身孤胆地地替他寻仇去了。”老板娘的故人怔愣半响，只得叹道：“倒是个性情中人。”

这小当铺的后院桃花已经开了，湿润的风里柳絮飘飞的扬州城愈发缱绻温柔。老板娘嚣张跋扈地唤来小二，颐指气使地让他把买来的杜若花插好在后院摆放着。在这扬州城里，人事变迁，沧海桑田，只有年年花开如旧，笑看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