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睁眼,蒙了塑料纸的窗户上亮晃晃的,下雪了。
不等娘来叫,拽过棉袄棉裤,咬着牙一脚蹬进去。凉,真凉!
抽掉门栓,打开门,一团雪拥了进来,盖住脚面,打了个冷战。欢呼着冲进雪地。
茅草屋上全白了。牛棚的一角已经被积雪压塌,张着黑乎乎的大嘴。小鸡们咯咯咯地叫着,鸡窝里打转。草垛变得更臃肿了,如同个发面大白馒头,好想狠狠地咬一口。门口的歪脖枣树,脖子更歪了,枝桠一侧露出黑褐色的树皮,就像一串搬家的蚂蚁队伍。门外的石臼,已经看不见,捣臼棒槌顶着一个雪球。地面上的鸡屎牛粪统统都不见了,一切都是那么的洁白,一切都是那么的干净。
积雪没到膝盖,一脚踩进去,软暄暄的,使劲抬腿,拔出脚,毛窝子还卡在雪窟窿里。爹很快把雪铲到院墙边,又铲一条通往大路的小道。大路上已经被人踩出无数脚印。踩着大人的脚印轻松多了,半路遇到正过来的毛妮子。一个雪团飞过来,一个雪团狠狠地砸过去。冷不丁,背后又挨一下。跌倒了,爬起来,又跌倒了,翻了两个滚儿,啃了一嘴雪。追打着,笑闹着。队伍不断扩大,全村的孩子都聚集来了。
村外的小河上,冰层上可以跑得过拉粪的牛车。毛妮子推着一个破竹篮冲下河岸,竹篮在冰面上打着旋儿地滑了好远。竹篮里的妹妹乐得直冒鼻涕泡。狗胜子的陀螺抽得最绚,"唰〜唰〜唰〜"几鞭下去,陀螺滴溜溜飞转,余光看到有人投来关注,再猛得加抽两鞭。又引来一片叫好声。俺和几个头上冒着热气的孩子,一起从河岸上哧溜下来,看谁滑得最远。那个滑得最远的二愣子,扯扯屁股上被滑掉一半的裤子,带着获胜者的满足又吭哧吭哧地爬上岸来,双腿一并,嗷嗷叫着,又哧溜下去。
疯饿了,回家找娘。掺入小麻虾的炖萝卜,香喷喷;浸着菜汤的窝窝头,香喷喷。豆面、玉米面和红薯面混合的三合面窝窝头,沾着菜汤汁,咬上一口,软软的,"吱扭吱扭",人间美味!
冬天,天黑得早。昏暗的油灯照不了多大的亮儿,早点儿钻入被窝,既省粮食又省灯油。睡不着,听娘讲<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听着风雪中还在推石上山的范喜良,此时更加感觉被窝的温暖。
故事讲完了,还不困。窸窸窣窣,床下的老鼠蹿上了房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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