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会相忘的,将来,或早或晚,只希望留下最美的。我想回乡下种田,守住一辈子的梦。
——摘自俊杰书信
又一年清明。乍暖还寒。
想起去年的3月末,我在医院待产。妹妹冰如来电,告知俊杰你离世的消息。
过于突然,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放下电话,在床上呆坐,从阳光灿烂坐到暮色四合。窗外正是春色怡然,新绿一夜之间铺天盖地,娇嫩翠喜,却未能让我从哀伤中转眼顾盼。
我甚至,不敢探问你走的细节,怕一问及,就止不住泪落衣襟,惊动腹中的小人儿。在我怀着准备迎接新生命的万般欣喜及期待之心,来听你悄然离去、决然告别的音讯。忽然间,我对生命也有了些许迟疑。
我一直视俊杰如弟弟,在澄海中学三年的时光里,众多晚辈中,你是最有才气的,文思逼人,远在同辈之上,也是最让我关注、欣赏的。
想来机缘总是巧合,又在冥冥中暗示。只是当时不觉,只是觉时又晚。
就在我入院的前几天晚上,整理书柜时,偶然见到大学时代的厚厚一袋书信,大概搁起也有五六年之久。从毕业后虽随着三次搬家都一路携带着,但许久未曾再读。那晚席地而坐信手拿出几封重读,其中便有你在2001年的两封来信。那时我应是大学一年级,而你还在迈向高考的征途中奋战。对了,你的来信落款还详细地写着澄海中学,高二(6)班,江俊杰。
书信读来,诗句流畅,文采斐斐,又问及大学生活及近况诸如,可见细致周全,舒心体贴。
当时往来还不够深,中学毕业后,似乎只见过匆忙几面,后来你在临城读大学,又未前往相探,详谈细叙的机会不多。只知你生活中颇多不顺,但没想到负重甚深,让你困身无法解脱,以致用如此极端的方式自己放弃青春年华。
你揣着年少的理想,映照世间的寡淡。也许落差过大,无处着陆。
以前每次见你,总有淡淡的忧郁写在眼里眉间。你的忧郁,该是浸透着怀旧的蓝绿色,幽深,却又有一种别样的温柔。和你待人温和有礼一般,文质彬彬,不似个性张扬孤僻之人。但针砭时弊,又一针见血,透彻分明。
在那白衣飘飘的时代,姐姐也风风火火办过文学社团,拼些不着边际的诗词,但实才情有限,至多也就能沾点“伪文学青年”的边。
而你不是。你所感所思所写,均纯粹质朴,运笔有力,或深邃厚重,理据充足,或江南韵味,绵绵悠悠,随处可见真性情。你的字迹也如文章,俊秀,灵动。
这是姐姐一直深感不及你之处。
你看我,入职多年,也并未能变得巧言令色、玲珑八方,人情练达、圆通世故等技能本领均未能一一掌握,更别谈运用自如。幸好身边众人皆有善意,尚能有容身之处。
但是,过往的岁月还是把我原本的那点棱角磨得七七八八,不见灵性,也不敢与生活较真了。总归也是负你所望。
你在其中一封信最后,附了一首随手写的小诗《突围》,
注明:赠师姐雪如,望学成而归,弟辈添彩。
那些原有的光泽/属于陈旧的黄昏/在长矛的喊杀声里闪烁/有星星般晴朗
躲进万花筒/悲伤闭上所有的门/记忆中的篱笆一片片/许多鱼通过水中的芦苇/游向篱笆里的窗子/水面落着浪漫的钟声/这人间的烟火/围住过被打败的冷冬/谁在突围/是在绽放的火把吗
遍布的姻缘/那么相似和遥远啊/许今夜的传说就此尘封/倘活的人
那时你或许已深陷困惑和低落,我却未好好关心你。
未曾告别,却已永别。最后见你,应也有10年了。晃眼再念你,在天国已一载有余。
而今我的宝贝,也已满周岁,正是对周遭极富好奇心及求知欲,爱追逐光影,爱循声遁迹,每每在夜里看到一抹光亮,便分外欢喜兴奋。有时看他,眼睛乌黑炯亮,笑声清脆童稚,又会惊叹生命的新奇,以及最初的美好和快乐。
孩子带来那么多的乐趣和欢笑,那么多的无邪和真善,其实是我们始料未及的。
我猜想,俊杰的爸爸妈妈,在迎来你的时候,也曾像姐姐此刻对待宝贝之心的,也想以毕生的力量来呵护你、给你世上最温情的关爱。
“挺想念你和冰如姐的笑容。还记得你高三那阵子,你和冰如姐真的很美。那天下午,你们在三乐楼上复习,我刚好从楼下经过,抬头见冰如姐穿着齐膝的牛仔裤,火红色的无袖上衣,很火热那种女生。而你却大方秀气的对我招手微笑。”
今夜再读,泪眼潸湿。恍惚又见你,推着单车,从木棉花下经过。
在装书信的袋子里,竟发现有一信封,装着白色雪花和雪人的卡片,多年前原本是要寄给尚在澄中的你,已经写了地址与姓名。却不知为何没寄出。
那么,就寄往天国吧,再捎上一束白色的邹菊:愿你在春暖花开的国度里安详微笑,挥去尘世里的忧愁和愤慨,随心尽兴写字作诗,守着一片谷田麦地,做个梦想丰盈的快乐诗人。
你且记得收信。勿让我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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