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凡尘

昨夜，一场纤细如丝的雨打湿了凡尘的衣褶，淅淅沥沥的声音氤氲着整个世界的宁静。晨起上班，推一辆单车置身于繁盛树木包裹的幽径，空气里有潮湿的味道。这场夜里突然落下的雨水，让我突然想起了江南的烟雨。

那份对江南烟雨的憧憬，在童年时期便根植在我的心里，顺着我成长的纹络，浸润我的血脉。无论身处何地，总是情不自禁的想起江南烟雨，想去朦胧的烟雨里走着，听雨赏雨嗅着伴雨而至的气息。静观雨打芭蕉，雨落微尘，雨湿薄衫。多少楼台屋宇，多少南朝旧梦，都在江南烟雨里落成笔下温婉的小令。

轻似梦的烟波江南，秦淮河上的桨声灯影，总是让我不禁畅想江南的雨该是从何而来。或许那雨是躲在夕照里的云层之外，打量着人间的茶楼酒肆，听着烟花柳巷外的吆喝声，等到华灯初上，人们意兴阑珊时才倏然而来。笼着灯火昏黄的光晕，无声润湿了向晚的青绿长石板，抚摸了古桥深巷老屋檐。在烟雨迷蒙的画卷里，白墙黑瓦成了最清淡的泼墨。

那雨该是怎样的情状，如牛毛如花针密密的交织，铺天盖地的罩了下来。打在人的脸庞上，发梢上，裙褶上。连睫毛上也覆盖上薄薄的雨雾，在心底种下葱葱郁郁的明亮。

那雨点缀了西子湖边断桥回廊上的爱情传说，朦胧了打着油纸伞空巷彳亍的姑娘。碧波之上，安静停泊的画舫，雨点滴落，在云山包围之中，在姹紫嫣红，杨柳依依，晓风残月里，继续延续着柳永的梦。在杏花飞落的时候，花瓣载着无尽的不舍与哀怨，演绎“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的唯美诗篇。

雨落黛山，青竹蔼蔼，小桥流水旁，有着万里风烟，却无一溪霜雪。竹林七贤，酒中浮竹叶，杯上写芙蓉，以笔墨为剑，摇花落酒中。在细雨湿衣看不见的时节，那雨成就了七贤的悠哉悠哉。

雨落梨园，南笛声流动在莲裳青衣间，看见小生眉眼如画，阆苑仙葩舞动如花。良辰美景里，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开成江南里的一抹殷殷艳艳。

雨落小镇，轻抚如莲花开落的容颜。柳边深巷，花下重门，有伊人微蹙着罥烟眉，带着一腔忧伤，拨弄着琵琶，浅吟南国古调：江南已过柳生绵，黄昏疏雨湿秋千。嗒嗒的马蹄碾过三月里桃花的胭脂色，掀开缀着流苏的卷帘，过客模糊的背影渐行渐远。雨雾迷蒙里，再美不过的是哀怨，再无凝霜雪的皓腕，再无等着斟一盏菊花酿的青花瓷，再无风尘仆仆的归人。那乌黑的发髻，在雨中到底散落成思念的期期艾艾。

为何那样的烟雨在北国的深夜无迹可寻？为何不来一场江南的雨，让我在草色烟光残照里，细细体味浪漫的心境？为何不能生在江南长在江南老在江南，看精致的姑苏绣，听一阙千古的风雅慢，做一场打着油纸伞，游走在曲折的雨巷，邂逅一个如丁香般惆怅姑娘的美梦？

没有惋惜，也不必强求。我只是稍离了地缘，可心从未遗忘。现在想想深夜里那场短暂的雨，倒是释然许多，不必再梦里坐拥杏花烟雨江南，不必再看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而最重要的，是此刻如江南烟雨般的你，伴我左右，笑语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