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走了,庚子年五月二十下午四点。母亲在电话那头声音沙哑得告诉我。我怕让母亲更伤心,不敢哭出来,只是哽咽着嘱咐她姥姥年纪大了,是喜丧,不必太伤心。放下电话,胸口像箍上了一口大锅闷闷的,眼泪也止不住的涌出来,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姥姥了。
姥姥年过九十了。她个子不高,也就一米五左右的样子,按母亲的话说是旧年间里没吃的,营养不良,人都个子不高。姥姥还瘦,日子过好了,鸡鸭鱼肉都堆满了冰箱的时候都没见她胖过。姥姥一生节俭克欲,
勤快干净,正直善良。她养育了大舅,母亲,二舅,大姨,小姨,小舅六个子女,六个子女全部顺遂平安,家族昌盛,她的孙辈有二十余人,重孙辈也有二十余个,最大的重孙也即将成人。而且,她的子女虽然都说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有舅舅们创建了公司和工厂,造福整个乡镇村民,孙辈有在国防,国税,政府,教师事业单位等等,所以,家族至此,姥姥肯定走的很安详。
听母亲说,姥姥小时候过得很苦,小时候父母双亡,跟着自己的舅舅讨生活,在运河东部炸油条,她手巧心善,小小年纪就有了很多老主顾,一来二去的老主顾介绍,姥姥就跟了姥爷成了家。结束了寄人篱下的生活,为人妻后的姥姥勤快能干,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所以,母亲说她小时候日子倒也没有那么难捱。
像大多数农村妇女一样,姥姥拉扯大了自己的孩子,就开始了照顾孙辈的生活。母亲结婚后生下姐姐,因为当时还在工作,母亲就把姐姐放在了姥姥家。姥姥经常给我们说起小时候照顾姐姐的事,没有奶喝,就买了头羊,给姐姐吃羊奶。我三岁左右,也在姥姥家度过了一段时间。时常记得姥姥在闷热的蚊帐摇着蒲扇说着童谣哄我们睡觉,傍晚时候撵着我们几个孩子洗澡。那时候因为跟姥姥比较亲近,甚至于有一次,母亲不在家,中午家里没有饭吃,姐姐带着我们三个弟弟妹妹步行着去了六里地之外的姥姥家,爸爸一路骑自行车打听着来找,一度以为四个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了。
姥姥爱干净,不论什么时候,她身上的衣服都是极干净和整洁的,她的头发都是规矩有型的,大多数都是挽一个发髻别在脑后,到八十岁以后才剪了齐耳的短发,但她总是用黑色的细细的小夹子把耳朵后的头发夹好,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见不到头发凌乱的模样。姥姥对自己形象上的要求遗传给了母亲,母亲从小就看不惯我们姐妹几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样子,只要是被她看到就会一阵数落。每次去姥姥家我们几个都必定会换一身整洁的新衣服,把头发梳洗整齐。仿佛到了姥姥家就是例行检阅。
姥姥干活儿很利索。她不仅会缝制各个季节的衣服,还会买了彩线给孙辈们缝虎头鞋,虎头鞋大都是那个年代男孩子的专属福利,但不是每个妇女都能做好虎头鞋,老虎眼睛要威猛,老虎耳朵要神气,老虎胡须要活而不乱,老虎头顶上的王字要状态逼真。这么多的元素拼在一起,非常考验一个妇人的手巧程度,姥姥就做了好几双,看着弟弟穿上俏皮可爱,又威武神气的虎头鞋,我只有眼馋的份儿。当然,姥姥还有其他的手艺逗女娃娃们,比如夏天的时候给我们用指甲条染指甲。老家有指甲条,大概学名是水仙花,到了夏天的时候开红花,我们就会用它的花和茎捣碎成枝叶糊在指甲上,我总期待着姥姥给我绑,因为姥姥会把不用的布条撕成一条一条的紧紧包裹在指甲上,然后用细线一圈一圈的缠绕包裹好,即便是晚上睡觉用指甲挠背都不会掉。第二天醒来,扯掉布条看到指甲盖上一片玫红,瞬间就觉得自己美了好几个层次。后来回到家姐姐也试着给我们染,但是她总是绑不好布条,早晨醒来十个指甲总有五六个布条是脱落的,所以总也染不匀,母亲偶尔兴起,也会帮我们染指甲,可是母亲粗心,她总是放的染料太多,早晨起来总会看到红的不仅仅是指甲,整个手指头都跟着泛了红,而且经久不消。所以,长大后看到小姑娘们手上涂的指甲,我总能想起姥姥小时候给我们染指甲的情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