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覆自幼生在江南,见惯了梅子黄时雨,却未曾见过一场能盖住路面的雪。极幼时候便渴望去大雪纷飞的北方求学,可惜天不遂人愿,十七岁刚过,她整理好行李来到了更温暖的陌生城市。
她向来豁达,碧海蓝天也能代替白雪皑皑。
崇里是外系的老师,陈覆只在主楼的电梯里遇见过一次,没敢抬头细看,只记得语调温柔字正腔圆,一听便知生长在有凛冬的北方。
之后很久不曾碰见,因为崇里天生古道热肠才有机会相识。那日陈覆在主楼前等待帮忙从海外买书的老师,远远望见老师与他一同走来,跑上前双手接过崇里拎的牛皮纸袋,掂着重量暗想应该是买到了全套。礼貌道谢以后,老师示意陈覆以后买书可以拜托崇里,他女友在外留学。自此开始来往。
2. 似是没由来的,陈覆颇信任崇里,相熟以后很多大小决定都愿听他意见。初始,崇里忧疑过这般信任过度,会让年少懵懂的学生无端生出多余的感情。但两人除却买书和提问,从无闲聊,相处十分稳妥。而陈覆觉出她待崇里的情意,是那回与好友去游乐场看烟花,零点时候广场人头攒动,她忽然有些想流泪,不晓得崇里现在在做什么。
她一惊,暂抛开师生关系不谈,听老师说,他是在等女友博士毕业。
再见已是新一年了,崇里给了陈覆一本有些陈旧的小说,金庸早年的中篇《白马啸西风》,说“这是我最喜欢的金庸,也不知你是否读过,当作给你的新年礼物。”崇里猜想她对自己或有倾慕,委婉点拨,相信她极聪明也知分寸。
3. 陈覆后来渐渐托别人买书,两人关系本就不甚亲近,至此几乎断了联系。
崇里只见过她一次流泪。介绍两人相识的老师说,下周崇里便要回北方,他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了。晚上的告别宴,特意嘱咐过要带上陈覆。
那夜,几个与崇里相熟的学生也在,几人轮番发言后大家哭作一团,到陈覆了,带着酒意她很想喊他的名字,但桌对面的崇里摘了眼镜,手捂住眼睛,低头未看她。
陈覆哭得讲不出话,匆匆鞠躬,“谢谢老师。”
先前崇里也见过一些人的哭声,皆不似陈覆。陈覆哭得像江水。饭后注意到她一人站在角落,像对待另几个学生一样,上前稍作安慰,把拥抱作为告别。未曾想她更止不住哭,也不愿撒手,他拍拍陈覆的头,觉出肩膀已被打湿。
陈覆终是没忍住,问“您能不能不要走。”
崇里不答,且不回视她,只是再拍了拍她的头。
凌晨时候陈覆仍心怀念想,却因胆怯和骄傲,按下了暧昧不明又含义清晰的“晚安”。
许久之后得到回应,“人对于自己不曾拥有的,总是容易以为好。这种吸引,不过是短暂的迷途,要及时知返。”
4. 与崇里相识,让陈覆理解,人事迂回,珍惜就是不强求。至今仍没去过北方,所以总觉大雪隆冬里,一草一木应该都是美丽的。
友人问及是否与他还有联系,陈覆只是从零星的消息里得知崇里去年与女友结婚了,定居在年年积雪的城市。
如今她也成长到当初崇里的年纪,觉得有些难堪,二十四岁了,尚未经历过大的起落,也不去寻找世上的光。沉默生活着,安慰自己,人的一生也许以没落为贵。
5. 歌里唱“从来未爱你,绵绵,可惜我爱怀念。”
崇里心坚,有所担当,遇事总能选择最优方案。
陈覆执拗,对感情僵硬,所有的热切与柔和都像隔着墙,从未做出逾礼之事。在未经世的年纪里,有过痴心,妄想拥有一场大雪,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被痴心束缚,又因为有痴心,她未入歧途。
世事两难,到底还是全身而退了。
2017.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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