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点。
电风扇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扇叶转得只剩残影。天很热,坐在那里动也不动身上立马能泌出层汗,又黏又腻。王有发抹把汗,椅子又往前挪了半米。
“凉快!”他眯着眼睛,醺醺然摇头晃脑,刚下肚的酒精已经爬到头顶,黝黑的面皮成了熟透的红枣。一半是热,一半是醉。
“你好歹挪一挪,挡风了!”张琼收拾好碗筷,立马在电风扇前坐下。“热死了!还以为能指望下场雨降点温,没想到只是光打雷不下雨。”王有发一声不吭,他现在说个字都要出身汗。
眼前突然陷入黑暗。
“又停电!要把人逼疯!”张琼快步走出房子,手里巴巴扇摇个不停。整个村子陷入黑暗,看不到一丝光亮。空气粘稠得像凝固了一般。
黑暗中,有人扯着嗓子喊:“朱队长,停电了!”对面房子里传来嘶哑的声音:“等哈,已经打电话催了!”
9点45分,电还没来。
王有发搬着板凳挪到院子,院里有棵桂花树,被修剪成伞状,夏季正好可以遮一遮毒辣的日头。
天太热,连桂花树的叶子都蔫巴了。他坐在树下,丝毫没觉得凉快。蚊子飞蛾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飞乱撞,随意伸手都能捏到好几只虫子。
“张大嫂,走哪去?”几个妇人有说有笑经过。
“散散步,屋里太闷了!”
“马上就来电了,吹电风扇不比外面好呀。”张琼掐掉几片薄荷叶,捻出水,敷在被蚊子叮咬的地方。
“来电还早哩,朱队长说了,今晚是用电高峰期,线路遭不住,只能分时段分地区供电。”
“我们这里通电不晓得要到什么时候,张五儿,要一路不?”
10点15分,蛙叫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像赶集。胡婆踢开脚边的青蛙,继续同人摆龙门阵。裤兜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张琼拿出手机,原来是女儿打来的。“妈,家里停电了没?”
“停了,停,得后半夜才来。”
“唉,还打算回来呢,我们这里也停电了。”
张大嫂凑过来问:“城里也停电了?”
“全城都停了。”毫不犹豫。
“怪事,咋到处都没电!”几人七嘴八舌,猜测停电的原因。
“啊呀!”胡婆突然惨叫。张琼把手电筒打开,一条暗红灰纹的蛇游走在水泥路上。“是蛇!!”
10点31分,汽车开进院子里,摇落无数三角梅。
王有发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揩干脸上的水,才有空搭理回来的两人。
“爸,妈呢?”
“她同人出去了,说河边要凉快点。”说话间,额头上又滑下滴汗珠,落在地上瞬间蒸腾。“太热了!就像熬油一样!”女婿从车里翻出来把折扇,边给女人扇风边抱怨这见鬼的天气。女人的肚子饱胀得像个即将破荚的豌豆,只需轻轻一捏,就能分娩出白嫩可爱的豌圆。
11点07分,张琼从外面回来。
王有发没好气地问:“舍得回来了?”
“阴阳怪气的做啥?胡婆被蛇咬了,我们忙活了好一通。”
“妈。”女儿女婿转马路回来了,张琼懒得和王有发叨叨,跑到灶下烧水。女儿女婿的衣服都打湿了,冲个澡好凉快凉快。摩托车呼啸而过,卷起热浪扑面而来。黑色的大众紧随其后,车在王有发门前停下来。朱队长的大白牙在黑暗中特别明显。“王有发,晚上蛇多,注意点!光头都被咬了!”
11点59分,电依然没来。
午夜12点,整个大地宛若在火炉上炙烤,风也没有,星光也不见,只有聒噪的虫鸣蛙叫。房子就像密闭的蒸笼,凉席也烫手,人根本无法躺上去。张琼几人只能把椅子搬到院子里,一边打瞌睡一边摇扇子。旁边点了好几盘蚊香,可惜还是挡不住蚊子的攻势。
凌晨2点03分,村子里炸开了锅!鸡鸣狗叫齐响,吵得人不得安睡。张琼摇醒丈夫。
西边的天空亮如白昼。
凌晨2点04分43秒,沉闷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轰隆隆……
大地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地震啦!地震啦!”张琼大喊!
“地震啦!快跑!快跑!”王有发边跑边喊!
呼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很快就湮没于群山的哀嚎之中。
凌晨6点16分13秒
第一片雪降临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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