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子的时间

作为薪资微薄的上班族，星期一成为了终生屡试不爽的噩梦，仿佛精神上的痛经，还是每周一次。这糟糕的感觉让人释放了心中最黑暗的一面，不知道在多少个星期天的晚上辗转难眠，誓要使出平生最大的能力写出最阴暗的文字让看到的所有人都倍感沉痛。现在是十一点一刻，周一马上要过去，黑暗早已不见，酝酿一晚的阴暗文字再次悻悻作罢。时间就是有这个功效，你所有认为的最难熬的时光在它那里微不足道，你做好了准备以应万变，它却悄然带走一切，转眼只能自顾枉然，让发生过的难过悲伤快乐惊喜看上去都像一场低劣的秀。

在古代，从南方到北方的距离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家乡亲戚大婚宴请八方，远在他乡的游子匆匆赶回发现已经礼毕三天，不过欣喜依旧，于是新郎新娘再次披袍上阵大开宴席，这只怕就是所谓“流水席”的来历。随便从一个城市穿梭到另外一个城市需要7天的马程，对陌生城市的好奇心便至少能保持一周，若有好友结伴，一路喂马扯淡算计时间流转好不快活。现在，这样的马程缩减到以小时甚至分钟计算，你坐上火车空客甚至来不及打个盹打开门发现一个陌生的城市已经摆在眼前，或者拿起手机轻触屏幕便能听见远方亲朋略带电音的言语，如果他记性不算差，花上三分钟描述完那个城市前后一周的事情后，你宛如亲见。于是时间被碎片化了，天、周、月只是被用来记录日复一日的生活，它依旧奔走，你已经视而不见，新奇越来越少，痛经却越来越频繁——有时候只需要一个两分钟的电话。
我认识一位通宵在线看苹果新品发布会的朋友，看完后还左右电话网络交流心得，我暗讽其为果粉，实际上认为他是神经病，在科技市场高度发达的今天，并不存在任何东西无法超越，只有越来越好，或者被市场淘汰。直到认识到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终将占据我生命中的主要位置后才发现，有时候满足感并不仅仅来自拥有，那种即将拥有的期盼带来的满足感甚至更加明显。我甚至有些羡慕那些肯花时间去追逐、等待某样事物的人，为了算不上重要也算不上实用的东西花费时间精力的过程让人变得有期盼，期盼让时间变得漫长，这种漫长从新定义了生活，仿佛梦想照进现实，枯燥的生活霎那被希望之光照耀脸庞，那模样愚蠢但圣洁。

前些天，我一时兴起买了一株风信子，它模样丑陋初看的时候以为是洋葱，摆放在一个窄口塑料瓶上，瓶中有水。最开始几天它就在我打字的键盘边上，和买来时没有任何不同，直到前几天变冷，它突然以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根须，在接下来的几天，它的根须越来越长，洋葱一样的表皮被撑开，里面有白嫩的芽，凝脂如玉。风信子的花期在春节前后。于是这样的画面在我脑海中勾勒出来：一周后，树叶从顶端冒出来——马上的游子从洛水赶至谓洲；一个月后，树叶繁茂花蕾初放——省城的朋友终于赶来喝了自己这杯喜酒；三个月后，风信子的小兰花开遍枝桠——农历的2013年即将落下帷幕。我便开始带着期盼的心情等着它发芽、初叶、开花，因为我将看到一种变化，这种变化不以秒、分钟、小时计算，而是天、周、月，至此我终可感觉时间——风信子的时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