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

作者: 七秒之后的世界 | 来源:发表于2018-03-05 00:44 被阅读8次

    禄芬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黑。她的心是静的,仿佛整个世界顿时与她已经无关。

    每个人是不是都有这样的时刻呢?本来打算了要做很多事情,在日程表上塞得满满的,每天穿了鞋子出门的时候,觉得跟英雄一般志气高昂。安排了紧锣密鼓的计划,实现不了的时候,就看几本名人传记,去洗把脸,第二天又披挂上阵叱咤风云。

    她坐了起来,看了看墙上的时间,时间是五点五十分,刚入夜。这个冬天的白日特别短,太阳出来的时候也是颤颤微微地像个下人,只露个面报个到就下去了。

    禄芬给自己套了一件毛衣,走去厨房喝水。这红色的毛衣跟随她已经有二十年了,从她第一次以壮志女青年的模样走出国门的那一年开始,就穿在身上。她的妈妈梳着干干净净的发髻,泛着泪光地把她送上了去美国的国际飞机。那年她二十岁,正绽放地漂亮而清新。

    禄芬把脸缩进毛衣里,一股茉莉花香幽幽地泛起来,竟然恍惚觉得仿佛跳进了一池种满茉莉花的湖水般。她睁开眼看,那琉璃般的水流,缠缠绵绵地交杂着光线缓慢舞动,如同合着一曲犹豫的探戈。她是热爱游泳的女人,每一周都会去泳池酣畅淋漓地游上两个小时。

    “从不觉得自己是念旧的人。”她从毛衣钻出来,兀自呓语着。一满杯的水,捧在手里竟也没有了喝的欲望。她倒空了水杯,认认真真地洗了擦干放在杯架里。

    冰箱上贴着女儿的留言,那稚嫩的字体,写着:买牛奶和青瓜。旁边还特地划了她签章般的无邪大笑脸。童童今年十二岁了,学习优秀,也很善良。每次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很夸奖,其他家长很称赞。一个从不让人操心的孩子。

    房间里彻底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但禄芬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只是走到大厅,坐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眼前。可是她的眼前并没有什么,除了空气,就是虚无。

    她此刻想起的是第一天和丈夫耿中新婚后搬家的场景。那天禄芬胃疼,吃了止痛片,也没有告诉耿中,仍旧按照原计划帮着搬东西,整理新到的家具,盥洗沾了灰的碗碟。突然眼前一黑,她就不省人事了。那是她记事起唯一记得的一次晕倒经历。她一米七五的个子,继承了父亲运动员的体格,也具备了母亲地质考察常年在外的独立品质,是一直健康又充满闯劲的女人。和耿中结婚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两个人都不属于激情型的,很多时候其实两人都不善言辞,但是默契和缘分这种东西,虽然玄妙,却的的确确是他们的红娘。那时候,两人都是市医院的实习医生,天天忙得焦头烂额,最大的安慰就是回到家,两人躺倒在床上,什么都不说,只是握着手不知不觉地就睡去。

    耿中一步一个脚印地在医院里从实习医生转正后成长为主刀医生和外科主任,用了短短的六年时间。但禄芬厌透了医院里如同战场般的生离死别,每一次熬红了双眼,回头看到手术室门口充满焦虑的病人亲属,她都有一种不可疏解的无力感。她在美国读的医学学士,遇到了耿中,随他回到中国发展。但那一刻她变了主意,不甘心就这样只是在一个小小的市医院完成自己的职业余生。那一年,她三十岁,打包了行李,再一次踏上了北美求学的道路。耿中因为一场脑瘤手术没能到机场去送行,禄芬虽感到遗憾,心里却因为新追求和新世界而热血沸腾起来。在第二次去北美的飞机上,她感到如释重负,似乎往前飞翔的是她自己,鼓荡着羽翼丰满的双翅直冲九霄而去。

    后来的故事,顺风顺水。她在一家全球知名的大学完成了医学教育博士学位,留校成为了医学教育领域的研究新星。也正是在读博期间,她生下了童童,可谓是朋友圈中家庭事业两不误的楷模和典范,所有亲戚提起来也都是只有羡慕的眼神。

    她主持了好几场知名的医学教育会议,发表了颇引以为豪的论文,也主导了数个在大学里举足轻重的研究项目,学界的好几个数得上的奖项都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大厅的书架上。

    想到这些,让禄芬恍如隔世起来。她是被手机铃声拉回现实里的,来电显示是妈妈。

    “妈。”她压低了声音,怕是惊扰了谁一般地捂住嘴,“嗯,通知了,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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