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去参加一场分享会,作为受邀嘉宾。坐在台下听她分享的有当地的领导,有文学以及各个领域的前辈,她几乎是在场最小以及资历最浅的那一个。
甚而,她是个过着半隐居生活的人,极少社交,更极少参加这种人多的活动。这本不是她会出现的地方。只因邀请她的是对她有知遇之恩的人——雷主席和博哥,他们甚至只见过她一面,就不遗余力地给她以肯定和帮助。
对她有恩的人,她从来放在心底,珍而重之,永说不出那句拒绝。这是她的软肋,却也是她行走江湖最愚笨的深得人心的本能。
这样的场合,她以为自己会紧张,会怯场。想不到的是——她侃侃而谈,从容自若,像是一个天生的演说家,有着令人羡慕的禀才和得体,自信得令人刮目。
倘若你不熟识她,一定看不到在她身后却是长达32年的害羞的,紧张的,内向的,自卑的烙印和万丈深渊。
印在她的脸上,她总是因为自卑紧张而泛红了脸。
拽她进泥潭入深渊,她被此所控制而无法翻身活出自我。
现在你们看到了,岁月的界限将她判若两人——她获得了重生,但无人知晓(包括她最亲近的人),这背后她到底历经了多么艰辛而漫长的自我救赎之路途?只有她自己清楚。
2.
据家人讲——
她从小可以在别人家里乖巧地坐一下午,不说一句话,甚至被人怀疑是不是表达方面有缺陷,说得再直接点残酷点,是不是个哑巴?
她从小在别人给她梳头发打针等等疼了的时刻,只是默默地滑落眼泪,不言不语;
她从小不爱表达,家里来了人都害羞地躲着,只是爱写日记,在那个小天地里天马行空。
这些一直被人诟病到今日的羞涩和难堪,她大多不记得。以前亲戚们说起她小时候的事,她会脸红会恨不能躲起来,但如今的她,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她内心通透地知道——
那个时候她尚且是个孩子,当然没有阅历以及与之匹配的能力去解救自己。所以她不怪那个躲躲闪闪不自信的小孩。
时光的车轮不理睬人间悲欢从身上碾压而过,来到了她的成年岁月。
她开始在意自己的形象,在意别人的眼光。希望自己能够落落大方,不再是个爱脸红的丑小鸭,她羡慕别人的舌灿如莲。
她开始练习,一遍遍地对着镜子练习;
她开始在书籍中寻求帮助,她买的第一本心理学的书是《别让不好意思害了你》。当时他们单位的书记看到她在看这本书,对她说:“我从来不需要看这种书”,是啊,她多么羡慕那样的人,但她那时候并不知道:
上天是公平的,这个世界是守恒的——你不必羡慕任何人;
她开始想要用现代科技的手段,来解决自己爱脸红的困扰。她做过彩光治疗,很疼,也蛮贵。但她想,只要能解决这部分的难堪,就值得。
可还是令她失望了,这一切都没有用——每每与人交谈,来了领导,见着陌生人,遇到重要场合,她总是有着一双颤抖的眼睛和笨拙如一岁孩童的表达。
她讨厌这样活得战战兢兢的不自信的自己。她与自己身体里的困兽为敌,始终对抗。在那30多年里,她挣扎、对抗、站在深渊里仰天蹲地求救,也未曾获得丝毫回响和松绑。
她不曾幸运地能够遇到一个人,用自己走过的路探究到的秘密武器来给她以救赎和指引。
3.
她没有遇到过。
她只能靠自己。
她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孩子。
她蹲在一个角落里,无声地丈量自己物质的匮乏和精神的虚无几何,她惊恐地发现——在她孤身入江湖的这些年,身后无人之撑也就罢了,而她连迁怒命运的资格都不曾得到,因为——她是一个自卑而怯懦的人。
她连自己的心都降服不了,又怎么敢站出来将自己的武艺比划一二?又怎么敢大声地朝着这个世界表达?又怎么敢向欺辱她的人挥出一拳?
她一无所有,且无自保之力。
那些年,因为某种顽固反复的病,她习惯了一个人奔波于医院,一年又一年。有好几次在医院,她看着别人身边有人陪着,再看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打点滴,她很羡慕——羡慕身边始终有遮其风雨护之周全之人的人。
可她始终是一个人,连做手术也不例外,她自己签了字,孤勇地走进手术室,再强撑着走出来。
滚滚红尘浪滔天里,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被抛弃的人,是个有缺陷的人,所以她始终自卑地退回自己的清冷荒芜世界里,远离繁华与喧嚣。
那次手术后,她吃着外卖内心里与自己交谈:
“或许并不是你的身边无人照顾,而是你并不需要,是你不接纳自己不接纳他人,是你太过疏离,能够亲近你的人太少了,所以你才对仅有的信任的人需索无度,你缺乏安全感。一旦你失去仅有的信任亲近之人,你会有失去整个世界的绝望感。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一个人肉体上的病痛还可以药物治疗或者通过手术修修补补,可内心的隐伤呢?只能靠自己亲手一针一针缝缝补补,而这拿起手术刀的人是完全没有经验的颤颤巍巍的你自己,并且没有麻药可用。”
这些声响传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她微湿的眼睛。
她知道——身体里的某些东西被敲碎了,真正的救赎之路才从此开启。
她第一次意识到——或许自己需要一个从现实世界里暂时逃离出来的避难所,一个喘息之地。
她开始大量地阅读、思考、梳理、写作,开始在哲学的世界里探寻,尝试着构建自己的价值观根基,来纾解自己的敏感自卑天性,也作为生命支撑为自己开辟那片秘密之地,从而使得自己能够更加舒适愉悦地和这个世界建立联结。
而后,她提笔落字——余生,不再违心而活。
以及,在心中立下誓言——有生之年,要在朝内探索、自我拯救、救赎更多人这样一条写作之路上走下去!哪怕这是一条少有人走的漫漫长路,哪怕这样寂冷滞重的文字永远无法为她带来俗世意义里的丰厚名利和万千关注。
她一直都知道:写作从来不是一件能够赚钱的事,写作本就是一条需要耐得住孤寂的长路,更是一件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事,不把自己逼近悬崖,永远探索不到深渊里的呐喊和救赎。
而写作之路上,她走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后来,她经历了硬生生的近乎血肉撕裂般的生离和死别,于是开始接触佛学。在阅读、写作、哲学、佛学这些领域里泛舟远行。历尽千难万险。
可她终究还是比《老人与海》中的那位老人幸运许多。
千帆过尽之后,她的心中满是感恩和安宁。
4.
如今啊。
她依旧是个背着背包,低着头穿过马路的沉默不语的内向之人。
依旧寡言、静默、瞳孔里有深不见底的忧郁,旁人看她一眼都会说,她是个有故事的人。
但不同的是——不论是开头那样的分享会,还是作为几百几千人的讲师,亦或是万人注目之下,她都能娓娓而谈,不卑不亢,没有丝毫胆怯与自卑。
在现实生活里,她照旧内向、疏离,但不是她羞怯于表达,而是她是否愿意与之交谈。
她,不再惧怕任何大的场面和阵仗,不再羡慕任何人——她降服了自己的心,她不再在意旁人的眼光,更不在乎外界的评判,她承认她自己。
当然了,岁月也不经意地在她脸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眼角的皱纹,皮肤的松弛不动声色地没收了她的青春。
她也已老去。老了。
可她淡淡地写下:容颜、肉体、不过是皮囊而已。
5.
心理学家荣格有讲过:对于普通人来说,一生最重要的功课就是学会接受自己。
接纳自己——包括内向的、敏感的、自卑的那部分的自己,包括已经老去的不再年轻好看的容颜;包括你所羞于启齿的缺陷和过错……接纳全部的自己,并且宽容她。
这是她探索到的救赎之路的第一阶。你得先过得去这一关,其他的探索之路才可能开启。
你知道吗?以往是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你太在意在别人眼中的模样了。其实,根本无人凝视你。你觉得如此性格的自己是低下的卑微的不如他人的,你在内心里否定了自己,事实上并不如此。
事实上多的是说话口若悬河却不过大脑毫无水准的人,可他们依然在滔滔不绝啊,不是么?他们哪来的优越感呢?不过是没你在意的多,没有你洞见的深远罢了。
所以,何以说你就不优秀呢?
你太难为自己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一个人。只有因在某一方面擅长而发出光芒的人。你的擅长之处在哪儿,你就去哪儿深挖持修,那是天赐之才,你不可浪费啊。
挖掘并且持修打磨自己的擅长领域,直到它成为你的底气和光芒。这是救赎之路的第二阶段。
如果你能一路磕磕绊绊但是不放弃地走到第二阶段,在此路途中,你偶然闯入这个小江湖,看到这篇文字,在这里试着与一群与你相似的人一起,学着搭建自己的价值观体系,并且为自己留有这片秘密的避难所,喘息之地。
慢慢的,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只要你不放弃。
然后你会听见一句提醒:没有人可以带来拯救,只有你。
6.
写到末尾,大概你早就看出来了。那个一无所有的孩子,那个因缺失安全感而曾经需索无度的孩子,那个曾自卑内向的她,就是正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我,我不打算隐瞒。
我选择了这样一种写作方式,每一次都需要揭开过往甚至不堪去抽丝剥茧,很疼很难堪,但它是治愈救赎之必经之途。
你敢凝视它,与它对话,它才真正成为了你的过去。
我也曾试图遮掩过,每个人都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内心藏起来的故事和伤疤或者说不体面。可别人可以藏,我不可以,我是一个写作者,是一个有着自己狷介,使命和梦想的写作者,我一旦遮遮掩掩住自己的内心,我的文字就失去了灵魂;以及,我不冒险去探索,何以化身为桥渡己渡他人呢?
在有生之年,我都会感谢自己能在愿意的这一刻,义无反顾地写下这一篇章。
其一,在这自我救赎之路上我又冲破束缚进了一阶。
其二,若有人能从中汲取到一点儿启迪,也是好的。
读完此文,相信你也知道了——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和所有人一样,我也有着自己的缺陷,拙劣,丑陋,甚至过错,不堪……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海明威说过:真正的高贵是优于过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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