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轻眠，醒来，双目浮肿，心思焦虑。
再过十几个小时，儿子的高考成绩将公布，从此后，他将展翅高飞，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
时间如白驹过隙，那个当年在我身侧，蹒跚学步的小胖子，如今已是身材挺拔的翩翩少年。
寸寸光阴里，一步步的脚印中，孩子稚气渐褪，我们年华渐老。我很想，很想和儿子谈谈，谈谈那些年，那些事。有一天，他也会为人夫为人父，我希望他会和我们一样，热爱生命，哪怕岁月蹉跎，也不放弃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无论遇到怎样的消磨，也要对生活充满感恩，对生命保持敬畏！
一
儿子出生那天，天降瑞雪，漫天遮地，我站在医院门口，任雪花飘满衣襟，心头涌动着初为人父的狂喜，充溢着责任在肩的忐忑。
那时候，我们薪水微薄，请月嫂，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一切，唯有亲力亲为。
我的手上皮肤一直不太好，每到季节交替，就会过敏，会变的很粗糙。那是曾经长时间浸泡在水里，长时间接触洗涤用品的后遗症。
儿子是个大胖小子，能吃能拉，每天一盆盆的尿布，洗也洗不完。因为担心孩子皮肤过敏，肥皂洗完，必须反复用清水揉搓，再用开水烫过消毒。
几个月过去，一双手已经是面目全非。儿子好动，睡觉喜欢满床打转转，我的早晨，经常被他一脚踢醒，或者是一泡热尿兜头而下，怕孩子惊着，尿的时候，我只好一动不动，心里安慰自己，就当童子尿养颜吧。
夜半时分，孩子需要加餐，睡意朦胧间，起身，泡好奶粉，滴几滴在手臂上，试一试温度，在儿子吧唧吧唧的吮吸声里，我倒头续梦。
妻子不会做饭，小保姆笨笨的，属于拿着土豆白菜相面的主，我是大家的大厨。煎炒烹炸，手忙脚乱，经常是外出采访，一到点，一路狂奔回家做饭，浓油赤酱，说实在的，味道存疑，好在，一家人热汤热饭，其乐融融。只有我，经常是蓬头垢面，穿着服装城买来的廉价服饰，在报社和家之间穿梭。忙的四脚朝天。即便如此，我内心充满火热的期盼，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个地方需要我支撑。
穷是真穷，月月光。也是逼急了。我开始拉广告，开始写软文。我和其他媒体的好友，开着昌河面包车，在最寒冷的日子，穿越雁门关。那时，大运高速还在图纸上，翻山越岭中，身边是咆哮而至的大货车，冬天结冰的山路湿滑难行，路边有车祸的残骸。一路提心吊胆，一路颠簸。好容易赚了一点广告费，孩子又病了，钱还没捂热，就悉数进了医院的账房。唉.......
当我身边的同事当了父母以后，我和他们交流的时候，他们很诧异，那样貌似很辛苦的日子，怎么在你的话语里听到的都是欢乐？
这或许是母亲遗传给我的精神财富，母亲是一位非常乐观的人。我们家是过过苦日子的，但是我耳边从来不缺少母亲快乐的笑声和歌声。
说起来，人的欲望值很低，我那时候，最大的奢望是一夜好梦到天明。
不过，再累再辛苦，看着儿子胖乎乎的笑脸，感受着他肉肉的小手，心里总会荡漾着生活的甜蜜。
儿子，爸爸希望你知道，做一个男人，不仅仅是豪气云天，视金钱如粪土。最难能可贵的是，敢于面对琐碎平庸的生活，无怨无悔的承担一个男人对家庭的责任。
二
现在，见到儿子的人都说，你的孩子特别阳光。这话听的我美滋滋的。
儿子，你知道吗？你有今天的性格，是因为你始终沐浴在爱的光芒中。
非典那年，儿子得了过敏性阳疹，从头到脚起满了颗粒状的疹子，脸上密集的看不到皮肤的底色，非常痒。我们四处求医，却没有任何改进的办法。大夫说，只有靠外敷药和肌体免疫系统慢慢调理。
大人愁，孩子不解人事，欢乐依然。可是每次他在院子里试图接近其他小朋友的时候，所有的父母都会抱着孩子远远的躲开，儿子伸着小手，抓着空气，呆呆的站在哪里，不明究竟。我不怪那些父母，儿子的样子确实有点让人顾忌，满脸的疹子，个别的还流着浓水。
李霞是我隔壁单元的邻居，一个长得很有韵致的女人，只有她会一把把儿子抱到怀里，说，宝贝让阿姨抱抱，甚至会和孩子脸贴脸说话。李霞是个很讲究的女人，每天总是清清爽爽的穿一身素淡的衣服，在院子里陪她的儿子嬉闹。
她的举动让她的儿子很诧异，让我很感动。她说，有啥呀，孩子们谁不闹点小毛病。没事宝贝会好的。你说呢？她笑嘻嘻的逗着儿子，儿子依偎在她怀里开心的笑着。
儿子天生好胃口，无肉不欢。
一次，妻子同事聚餐，带着儿子去了，吃饱喝足后，大家安步当车，妻子一个同事闲得无聊，一本正经对儿子说，小伙子，叔叔给你再买一份你爱吃的红烧肉如何？儿子当年也就五六岁的模样，立马当真，返身就要回饭店，结果那货乐疯了，他是在开玩笑。妻子说，儿子瞬间就耷拉下失望的脑袋......
听到这个插曲的时候，我们一家人正好在岳父家聊天。我倏地起身，站在厨房的阳台上，心里难受的想抽自己。是我无能，没让孩子过好。客厅里，岳父生气了，他说，闹啥呢，戏弄一个孩子。
好像从那一天开始，两家老人比赛着让儿子饱啖美食。母亲那时，还在工作，周末回去，不管多累，她总会做满桌子肉，慈爱的看着孙子狼吞虎咽。岳父呢，只要有饭局总会带外孙去 ，一向很自觉的岳父，会毫不在乎面子的点外孙爱吃的大菜。到后来，谁请他吃饭，都会很自觉的打包一份虾，老头乐呵呵的拎回来，告诉外孙，欢欢地吃。
我们搬家后，距离学校很远，每天早餐只好买的吃，学校附近有广东酒家的早茶，儿子爱死了哪里的叉烧包和烧麦，每天，我都会带他去吃，为了节约点，我只买他那一份，看着他吃的小脸红扑扑的，我心满意足。
这几年，手头宽裕些，我最大乐事，就是终于可以让儿子想吃的时候，可以大快朵颐。
儿子你明白吗，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你的爸爸妈妈，可以自己苦一点，但绝对无法接受你受委屈，无法忍受你看着别人生活艳羡的目光。我们只是想让你感受到，我们所有可以倾尽的爱意。
三
儿子从小就很天真，他的世界黑白分明。有一天，我接他回家，一路上小伙子沉默寡言，下了公交车，儿子突然带着哭腔说，今天班里选干部，他落选了，然后有同学说，如果他给点好处，可以把职务让给他，儿子说，爸爸，他怎么能这样？
我对儿子说，孩子，没事的，这次没选上继续努力就好啊，但要记住，人的尊严是不可以交换的。儿子似懂非懂的点头。其实，那个时候，我在职场也在面临选择，是屈从还是坚持本心。教育孩子的同时，我清晰了我的选择。
我一直试图和孩子做朋友。努力过，但很多时候是徒劳，毕竟我们无法替代孩子成长。
初中阶段，孩子学业滑坡，隔着房门，我都能感觉到孩子沉重脚步中的无奈。那个时候，是真着急，看着一路飘着红叉的试卷，言语里难掩怒意。训的多了，儿子泪眼里是冰冷的目光。我被吓住了。我多少学了一点心理学，知道这弦不能再绷了。
中考失利后，孩子整个人都蔫了，看着他无助的眼神，空洞的目光，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于是我和妻子商量，满足孩子的要求。儿子曾经奢望中考考好，我们奖励他一台电脑。他动手能力很强，痴迷电子设备。
当孩子看到我们居然给他从京东定制了电脑配件，而且是自己梦寐以求的配置，开心极了，一个人忙了一天一夜，完全靠自己组装了一台高端电脑。
开机那那一刻，儿子目光灵动，自信心爆棚。他骄傲地昂着头，请我们观赏他的心血。
儿子，爸爸妈妈不是不在乎你学习成绩的得失，我们只是更在乎有一个心理健康的孩子。成绩可以慢慢努力，毕竟你的路还长，如果你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我们也就失去了对未来的指望。
儿子高中入读私立学校后，最初几个月，我们心都是玄在半空，会不会和室友打架，会不会因为入学成绩不佳受老师歧视？每个周末，去接孩子的时候，我们都会小心翼翼的观察孩子的表情。眼看着孩子神情一天天舒朗，我们渐渐安心。后来，儿子说，爸爸，你和妈妈送我入校的时候，我其实心里很难受，我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但是我中考砸了，你们没有责怪我一直鼓励我，我就想在新学校重新开始。
孩子确实很努力，成绩嗖嗖的往上窜。当年那个羞涩的小男生，居然会在学校的社团活动中脱颖而出，主持大型活动。生活的有条有理。成为室友的知心好兄弟。
儿子长大了，高大的身量，让我有仰望的感觉。高考结束的时候，儿子说，爸爸妈妈，我尽力了。我很开心孩子的态度。对！尽力去做，哪怕结果不尽人意，努力过后此生无憾。
四
我一直有个习惯，出差的时候，一定要给母亲打电话报平安。同事说，你都多大了，还跟孩子一样。
在父母眼里再大的孩子也是孩子。母亲有一天无意中一句话，让我泪水噙满眼眶。当时是母亲检我身体的一些注意事项，我可能心里有事，语气有点呛。母亲唉了一声说，儿啊，别嫌不耐烦，妈活着，有人念叨你，那天妈不在了，想听也听不到了.....
儿子，以后估计要轮到爸爸妈妈唠叨你了。我们知道你们这一代人比我们更聪明，我们知道很多道理你都懂。可是，我们还是忍不住会说会教育你。或许，随着我们老去，话语会一天天絮叨，你会安静的倾听吗？一如我们当年听你稚嫩的牙牙学语！
儿子，大学不仅仅是学历的提升，最重要的是它是你开始事业的基础。一个大字，内里有乾坤，在我的理解里，是大大的写好人这个字。
儿子，我们多希望自己老的慢一点，你长的快一点，我们共渡的时光长到世界的尽头。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就好像我和你妈妈很爱我们彼此的父亲，但生命无常，注定他们，那两位以你为荣的老人，只有在天国里护佑我们。
儿子，是鹰终究要翱翔，起飞吧，追风少年，这个辽阔的世界，等着你去探寻。只是别忘了，在你身后那些所有爱你的人们。他们是你永远的支撑，你的陪伴是他们生命所有的寄托！
新开始，新未来，努力！我亲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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