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的一天,有一对夫妻来报警,说他们八岁的儿子刚放暑假第三天就失踪了。绑匪还打来电话:“你的儿子在我们手上,你们准备好两百万,不准报警,要不然,你们会永远见不到儿子!”
绑匪的来电号码是98765,明显是电脑软件合成的。夫妻俩再打这个号码的回电,打不进去。他们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报警。
局里马上成立了专案小组,我也是专案组成员之一。从警多年,我知道对于破这样的绑架案,其实难度不大。绑匪没有要求汇款到指定账号,这是件好事,根据以往经验,我们决定在资金交接的环节设法将其抓获。重点在于要确保人质安全,不被撕票。
这对夫妻是做房地产生意的,老公叫陶元,是著名企业家,在我市以及外地都有开发项目。案情发生后,领导非常重视,我们压力也很大,但无论如何都要设法稳住绑匪,防止他们走极端。
陶元交往甚多,但他与他人没有明显的个人恩怨。我们分析绑匪的目的就是求财,因为绑匪要的数目并不大,两百万对陶元夫妻来说完全拿得出,我们排查的重点目标定在外来打工者。我们知道绑匪肯定还会来电话,便对夫妻俩的电话号码实行监控。
但是狡猾的绑匪在接下来的三天不再来电话,我们暗地里的排查也没有发现可疑者,我们有些心焦,也担心人质的安全。
正当我们还没有头绪的时候,陶元突然向我们报告,说他汽车的车窗上被人插了一封信,他打开一看,正是绑匪的。信上的内容是由报纸上的文字剪贴组成的:“去东城城隍庙前的松树底下,把花盆里的泥土倒掉,拿上里面的东西。按吩咐去做,你的儿子就会安全。”
绑匪具有相当的反侦查能力。陶元停车的地方和城隍庙前的松树下,刚好都是监控盲区;信封和信笺上也只留下陶元一个人的指纹。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绑匪要拖好几天久才联系陶元,原来他们在寻找合适的联系方式。
我们叫陶元一个人过去,并从邻县抽调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警员扮成情侣在远处游玩并拍照。
城隍庙松树下真的有一个花盆,上面只剩泥土,没有花草。陶元倒掉松软的泥土,拿到了一个小包,外面包着黑色的尼龙袋。回到局里,我们把包打开,见里面有一只摩托罗拉对讲机,还有一封信。绑匪依然没有留下任何指纹,信上的文字也是由报纸上的印刷文字剪贴而成。
信上说:“拿到对讲机后,务必保持开机状态。请买一张六月十日十八点三十分去凤城的D123次动车票,我们随时会联系你。再次提醒你,不能报警。只要你守信用,你儿子就会安全。”我一看日期,离六月十日还有两天。
我们准备了无线电测向与定位技术组,只要绑匪用对讲机与陶元通话,我们马上就能将他定位并抓获。同时,派人调查这只对讲机的市场来源。但是狡猾的绑匪一直没有通过对讲机与陶元联系。
我们取得了铁路站乘警的协助,同时也通知了凤城警方。十日傍晚十八点三十分,我们四位侦查员乔装打扮上了动车,坐在与陶元同一个车厢的其他座位上。
从我们县城坐动车到凤城需要三个小时。动车出站时已经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的光芒照亮了县城顶上的夜空。可我们心里依然没底,这狡猾的绑匪躲在哪里,人质是否安全。
动车离开县城后,在夜色中狂奔, 不时穿过几处山洞。陶元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紧握着他的旅行箱,箱里是两百万元的现金。他心神不宁地盯着另一只手上的对讲机。
动车开出一个多小时后,动车接近仙安站点,缓慢进站时,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声音,要求陶元一个人带上钱在这个站点提前下车。我们早有预案,绑匪可能会在中途来这一手。于是我们专案组人员也一起下车,我们一袭便衣,背着包,拖着箱,像是到站的旅客。
“出站后往前200米,有一座桥,请来桥上。”陶元的对讲机里传来了绑匪的声音。
这是一座钢筋混凝土的斜拉桥,桥面开阔,能容两辆轿车对开。桥中间的两侧是约一米宽人行道。桥上有灯光照明。桥下就是仙安河,桥连接着仙安河两岸的山头,跨度约有一百五十米。
看来绑匪想在桥上接手资金,我们几个人兴奋异常,正好可以将绑匪一网打尽。
我们几个同事三三两两地和陶元保持着距离,但是都暗暗保持着警惕,随时准备抓捕。
“请走左侧人行道,走左侧人行道。”在桥上,陶元的对讲机里传来了绑匪的声音。陶元便上了桥面左侧的人行道,走了一百米不到,对讲机里又传来了绑匪的声音:“把钱扔下来,把钱从桥上扔下来。”
陶元迟疑了,我们也没有料到绑匪会在桥下。桥面离仙安河水面据说有两百多米高,但当时是枯水期,下面的水流近乎干涸。糟糕的是,要下到河床,相当于从山顶走到山脚。而且在这一路段,根本没有到河床的通道,河道两侧都是悬崖峭壁。
“快把钱扔下来,你儿子就在这里。如果想保证你儿子的安全,必须要守信用。快扔下来,你只有一次机会!”对讲机里绑匪的声音变得非常严厉。
陶元一听儿子在下面,就把装着两百万现金的行李箱从桥上扔了下去。在昏暗的灯光下,桥下隐约可见两个成年人和一个小孩的黑色身影,我们在桥上眼睁睁看着两个成年人把行李箱打开,不慌不忙地用手电筒在里面照了照,然后再关上。两个身影抬着行李箱消失于河床两侧山脚下的树林里。
“你还算守信用,你儿子在下面,你自己下来带走吧。”过了几分钟,陶元的对讲机里又传来了绑匪的声音。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颇远的山道,打着手电筒花了近一个多小时才下到河床。河床上已经没有水,都是松软的沙土,上面长了很多茅草和芦苇。泥土上发现了一些凌乱的脚印。
“爸爸,我在这儿。”陶元的儿子在河床的芦苇丛中听到陶元的声音叫了起来,他的手在背后被透明胶带缠在了一起,头部被蒙着一个灰色的绒布头套,只留眼睛、鼻孔和嘴巴露在外面。
陶元的儿子说不上绑匪的面孔特征。据他说这伙人在他面前都套着头套,只露着眼睛、鼻孔和嘴巴。他们前几天一直和他呆在一个房子里,天天给他好吃好喝地哄着,叫他不要害怕,并对他说,他们在拍一部电视剧,每个人都需要蒙面,只要他演好了,不但有更多好吃的东西,而且会很快回到他的父母身边。
“是的,你演得很好。现在电视剧拍完了,我们都可以回去了。”我笑着对他说。
当我们那天晚上回到宾馆时后,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第二天仙安河里的涛涛洪水把河床里的一切线索冲刷得干干净净。
这个绑架案的人质救回来了,陶元付出了两百万元的代价,但是他觉得儿子救回来了,钱也就无所谓了。
对讲机的来源一直没有查清,犯罪分子也没有抓到,这是我职业生涯遇到的唯一没有破的绑架案。
后来我们分析,用对讲机与陶元通话的人应该就隐藏在车站附近某处,很可能离我们并不太远,但是我们的注意力当时都被桥下的那几个人吸引,没有想到。我一直觉得这次的绑匪太不简单,特别是后来的大雨天气,究竟是凑巧还是被绑匪预先选定不得而知。我希望是前者,要不然,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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