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

    2013年到2017年，不知不觉间抽烟已经4个多年头。最开始一周一包，到15年以后的一天一包，所吸香烟的根数已经数不过来了。可笑的是，想戒烟的次数，也快赶上所抽烟的根数了。四年多的时间，经历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最后发现仍旧陪伴自己的，也就只有香烟了。

    开始学会抽烟可能和大多数人一样，来自朋友递来的热情和自己的跃跃欲试。开始谁也不信会上瘾，于是乎，谁也没去在意。加上那时幼稚的自己幼稚地觉得自己抽烟很帅，于是烟就一根一根、一包一包地进入了我的生活。

    刚学会抽烟的2013年，我高三。在广东读了8年书，突然说不能异地高考，仓促地回到老家的高中。融入生活的人，地方，像烟一样飘散，几个小时的车程把两个世界隔开，与这个世界一起被隔开的，还有刚刚开始的初恋。走了那么远，回到原点却发现自己陌生得像个异乡人。我与老家的一切，都有些格格不入。那时候谁都一副全力以赴的样子，我看着一样的教材和完全不一样的教学有些漠然，和这一样漠然的，还有新同学。

     唯一认识的一个，是和我同住宿舍的一个男孩。宿舍是我父亲朋友分配的，就在初中部的宿舍区，好在可以不用每天回家独自面对自己，好在比其他住宿生更多的自由，他是我父亲朋友的外甥。个子不高，嘴皮子很溜，他抽烟，不夜修。我不夜修的原因是不喜欢那个安静地出奇，压抑得我连书都翻不开的教室，他不夜修的原因是要出去玩。我挺羡慕这么个神人的，在高三。他更与众不同的是，他对我，不漠然。有次晚上我出门闲逛到城隍庙，刚好遇到他，他告别了他的朋友。然后我们一起走回宿舍，我从他手里接过了第一根烟，装模做样地点着，从鼻孔喷出烟雾，伴随烟雾的还有他的厌恶。

    “不会抽就别接烟“。

    "我会抽”，

    “会抽你吸进去啊”。

    第一口吸进去的烟是我生平吸的第二口烟。呛、辣、难受，我和他眼泪都快出来了。我是因为呛，他是笑。那一刻我想学会吸烟，原因是我觉得他把我当朋友了，而我认为能够维系这友情的，只有烟。

     那天以后他偶尔会给我根烟，坐着一起玩手机的时候抽。我也渐渐地不会呛到，我真正开始会抽烟，是打我买的第一包开始。第一包烟抽了一个多星期没抽完，而从第一包烟以后，一包烟化为烟雾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这个教我抽烟的朋友，成为我现在最好的朋友，还在一起抽烟，一起躲着自己的女朋友在冰冷的楼道抽烟。

    第二学期很快随着春天的到来，学习有些进入轨道，烟开始陪伴着我在放学后的时光。冷不丁写到“放学”这个字眼还觉得十分的陌生，才过去四年，突然像过去了半辈子一样。摸了摸自己满脸的胡渣，心里乱乱的。

    接下来一段是高考后的日子，高考后，很轻松，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知道自己会考砸，所以能够放下，但又隐隐希望着能够取得一个家里人满意的成绩。很遗憾，我没有。我不仅去不了梦想的军校，也去不了厦大，还得在专科后面的学校挑来挑去。这一年，我来到了深圳，七匹狼换成了好日子。和高考同样失利的朋友在一起，开始踏出社会的第一步。只可惜踏出社会的第一步不如抽烟那么容易，到处找工作，到处面试。这不想干那干不来，吸着的好日子可能把好日子都吸完了，感觉每天都很迷茫。

    再后来好日子换成了双喜，1906浓厚的香精味和部队洗手间的消毒水混成一个味道，一根烟可以5个人抽，两口烟甚至是一天训练唯一的慰藉。那个时候，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灯红酒绿声色犬马。迷彩服的汗液和班长的严厉，没轮到打电话的时候，半夜里一根烟熏得想家的眼泪满眶溢出。好在始有烟陪伴着我，在肺脏、在喉咙、在鼻腔。1906和红玫王带着广式烟特有的浓重香精味，在全班只有班长一个人不抽烟的环境下，艰难的生存着，好在每一根烟，都有战友并肩。

     下连队后，自由地抽烟仍旧不是新兵蛋子的待遇。厕所、包房、晾衣场······躲着，提心吊胆着，好在可以在给家里，给她打电话的时候，燃着一根烟，以为他们一直和烟一样，陪伴着我。

    也很多次想戒掉烟，揉碎整盒烟，扔掉打火机。肺里却像有千万条虫在爬，身体的习惯和懒惰一样无法戒除。好在在那个只有迷彩的世界里一根烟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于是自己给自己找了借口：吸烟有利于交际。我仍旧一天一天，一包一包，一根一根地抽着烟。

    随着自己变得更加地强壮和新老兵的交替，抽烟开始像上厕所一样，没人管你。上哨前，下岗后，训练间歇吹牛侃山。时间过得又慢又快，如果可以，我不想去描述，不想去和任何人谈起这段时光，因为我不想它成为过去。

    哪怕你再盼望着退伍，那天来临的时候仍旧是不知所措的难受。在你扫过的每一寸土地的营房，在你和战友躲着抽烟喝酒的角落。离别的驼铃叮当叮当就响了起来，哭完之后的烟似乎有些苦涩，战友相处的日子像燃尽的烟支。谁都说退伍后去找谁，可是谁也知道自此天南地北，走得越来越远。那几天，各自买着最好的烟，各自不再小心翼翼。揽着肩，带着离别的千万种不舍和对未来的期待担忧，烟伴着酒，怕是这世间上最难拥有的时光了。但它仍旧会和烟一样消散，好在，好在信息时代的便利，我能够随时随地地联系着我比肩的战友，好在我能够在自己生活的地方，买到战友常抽的那种烟，假装回到了过去和他一起在抽着烟。

    退伍不知不觉就一年了，迫不及待地想长大变成害怕时间流逝。那个把烟抽得很快的习惯，那个躺床看手机要把手机埋在被子里的习惯，正在不再是习惯。一年了，才慢慢地走开了那个自己无所不能的自以为是，当过兵的自豪也不再与人分享，老战友的联系方式躺在手机里像个陌生人。烟还是抽着，一个人抽着。开始会显露出给人递烟时的阿谀，开始害怕烟盒空了，开始咳不完的痰，痰里粘着恶心的自己。一根一根，一包一包，一天一天。

    这一年是迷茫的一年，交际越来越多，朋友却越来越少。钱花的永远比赚的多，积蓄像点燃的烟雾，清晰地看见，却又很迅速地消失。点起的烟雾越多，就越被迷住眼睛，看的人，经历的事情越多，就越想点起烟，让烟雾迷住自己。

    好在终于有除了烟之外的一个人陪伴着我，她讨厌烟味，讨厌尼古丁在我身上的残存。我很享受她皱着鼻翼检查我身上的烟味，很享受她皱起眉头的抱怨。我开始克制自己对香烟的依赖，开始依赖她，开始努力地刷掉悄悄印上齿间的微黄。可惜她没再皱起鼻翼闻我的烟味，再也没有嗔怪。两个人的分开就像扔掉烟盒那样自然，手机里开始躺着一个不再去联系的号码，微信里她的朋友圈开始变成空白的一条线。原来，一路走来，陪伴着我的，还是只有在指尖燃起的烟支。

    抽烟的这些年，怎么过得这么快？我还没准备好，我还没准备好就要和舍不得的告别。我还没准备好，还没准备好就要面对不适应的面对。常常点起烟沉思，常常在烟雾里迷失自己，在灯红酒绿里找不到一个自由呼吸的角落，在一个热闹嘈杂的集体里，心里却少了份认同。实实在在看得见的空闲和薪水，在这个实实在在的迷茫世界，点起烟，和烟雾一起看着迷茫。

    曾以为是烟陪伴着我，弹掉烟灰才发现，陪伴着自己的，不是尼古丁，而是那个一直躲在舒适区不敢走出来的自己，离不开的，也不是尼古丁穿过呼吸道的舒畅，一切不过是我找的一个借口而已,只是这个借口一再被重复。也许我应该真正地戒掉烟，戒掉这个习惯，戒掉迷茫，戒掉喜欢舒适的自己。清清心，也清清肺，离开尼古丁，真正地孤独着、前行。我不能再给自己留余地了，不能再说也许了，我要、我必须真正地戒掉烟，戒掉这个习惯，戒掉迷茫，戒掉懒惰拖延。哪怕——真正地孤独着、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