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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平淡的原味,是最深切的父爱和母爱

最平淡的原味,是最深切的父爱和母爱

作者: 秦王破阵 | 来源:发表于2017-10-21 23:28 被阅读0次

    在我很小的时候,或者撒泼撒娇,或者死缠硬泡,或者胡缠歪闹,总之从父亲手里要来了钱,就立刻向杂货店跑去。那时候我最喜欢也最常吃的,是一种最普通的面包,五毛钱一块,椭圆形,比成人张开的手掌略大,装在透明的塑料袋里。

    因为装着面包,袋子外面已经洇起了一层油腻。把钱递上去,接过面包来,迫不及待地撕开塑料袋的口,面包的香气就欢欣鼓舞地透出来。脸埋在袋口深深地吸上一口,让整个肺先充满面包的香气,然后张开嘴,将面包的一头一口咬下,这时松软柔韧的面包充实着口腔,香气在唇齿间爆胀开来,向下直冲到咽喉里去,向上拐个弯从鼻腔里冲出来,一天的渴盼就都得到了满足。

    面包的口感是分层次的。面上一层咖啡色的焦皮,布着一层油光,把它薄薄地撕下来,卷了送进嘴里,嘴里就满是焦香,有时还会有一丝丝烤焦了的微微的苦。再撕一块棉花糖一样雪白的、布满小小的空洞的面包心送进嘴里,嘴里又被柔滑和甜香充满。面包的底是麦黄色,也是松软的,但是比起面包心,属于平实有韧劲的松和软,它的香味也比面包心含蓄,当把最后一块面包底填进嘴里,这样性格含蓄的面包就像把整块面包的美味全部收住了,裹着风味送进胃里,尽量地不浪费一点飘出口腔外。

    当一块面包完完全全地进了胃里,虽然没有吃饱,更没有吃够,但也足以安抚一个孩子跳跃折腾了一天的馋虫了。再恋恋不舍地把沾了面包香味的手指放在鼻前使劲地嗅一嗅,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开这个美食的天堂。

    用现在的标准和成人的眼光看,那时候这样的一间小店里出售的面包是很有带着食品安全隐患的嫌疑的,可是不论我怎么回忆,都找不出那时的面包的哪怕一丁点不可爱的地方来。虽然那面包款式是最普通的,没有裱花,也没有涂奶油,里面没有坚果,也没有葡萄干,更不用说甚么“风味洞”之类高大上的西洋工艺了。

    除了面包,小时候我还喜欢吃一种馒头。

    一位年四、五旬的大叔骑着老式的有前杠的自行车走街串巷,车后座上架着一个方木箱,嘴里吆喝着:大——馒头——,大——馒头——。一听到这种吆喝声,不管在做作业还是看电视,哪怕在睡觉,我都会像装了弹簧一样跳起来,张开手伸到母亲面前,嘴里急切地念着:大馒头,大馒头,大馒头。这时候,母亲不会多说一句话,只立刻从衣服里掏出两块钱来,我得了钱立刻转头冲出门去,喊着大馒头,大馒头,生怕赶不上大叔那慢悠悠的自行车。

    大叔听到我的呼喊,就立刻停下车来等我,等我跑到他跟前,他才会打开木箱盖,揭起保温的棉被,一团白气升起,馒头的香气和热气一起扑面四溢出来,然后就看到箱子里面一团一团、雪白粉嫩、码得整整齐齐的馒头了。我递过两个硬币,接过热腾腾有点烫手的四个馒头,转头又往家跑去,像是怕谁会抢了我的宝贝一般。

    到了家,把馒头用海碗盛了放在桌上,搬过小板凳坐好,这才能开始吃。

    馒头是条形的,个头不小,面皮光洁平整,呈乳白色,带着一点麦黄,散发着热气。小心地把面皮完整地撕下来,巴掌大小的一整块,柔软得像缎子一样,卷起了塞进嘴里,绵密软柔的温香就在嘴里绽开来。待把面皮吃完咽下肚里——这就像餐前的开胃菜——再双手拿着剥了皮的馒头,大大地咬上一口,馒头的香气和热气就一起在嘴里氲开,馒头块满满地、整整地填胀了口腔,每一次用力的咀嚼和吞咽,都给我的牙床和咽喉带来有力充实的快感。朴实热情的甜香愉悦着我幼嫩的神经,也充实着我的胃。

    吃完两个馒头,我就饱了,余下两个馒头留着明天吃。

    隔夜放凉了的馒头,吃起来有一番不同的风味。失去了热的温度,也流失了水分,馒头变干了,面皮也有些硬。把面皮撕下来,塞进嘴里,不失原有的香,口感里却又多了一种倔强。馒头的肉也变得有些沙,在吃的时候会掉下碎屑来。

    干馒头吃得嘴里有些干,噎着咽不下去。母亲早已经给我倒好了茶。我吃馒头只就白开水,别的都不要。水热热的稍微有一点点烫嘴是最好的,一小口热水吸溜进嘴里,一触到馒头,噎着的干的馒头就立刻变得驯服,绵软下来,顺从地和热水一起穿过喉咙,进到胃里去。

    有时母亲还会给我的馒头作升级加工。她取过菜刀,将馒头横着一刀片开四分之三,从糖罐里舀出一勺白糖均匀地铺在切开的馒头上,再把馒头合起。我双手接过馒头,小心着不让糖粒从切缝里漏出来,咬上一口,馒头的温香绵软和糖粒跳脱的硬脆就在嘴里化合起来。

    只不过白砂糖的甜太冲动,不懂含蓄,毫无遮掩,馒头的温柔的甜也被带着走了形。如果糖加得多了,还会甜到发齁,这就像往大片留白的水墨画上抹了一笔油彩。所以虽然嗜甜食,我并不喜欢这样的吃法。

    冬天至冷的时候,我们会在屋里生起炉子,用筷子叉着馒头烤着吃。不多时,冰冷的馒头就慢慢地、羞涩地散发出温热的香气来,待香气在火焰的催化下完全地苏醒了,它就热烈地、毫不矜持地拥抱起我的感官来,并充满在整个屋子里。

    这时候撕下烤得有些发硬而烫手的馒头,一块一块吃下肚去,间或就一口热茶,整个人就由内而外地热和起来。炉火的热力按摩着我的膝盖,抚摩着我的脸,这时候满足和幸福感充满了全身,就觉得好像在冬天再也不会觉得冷了。

    面包和馒头,这两样最简单、最不花哨的吃食,却是我童年的至爱。

    每次买面包的钱都是向父亲讨,他总会提出附加的条件。或者要表现良好,不吵不闹,或者规定了每两天、三天才能吃一次,如果实在馋了额外要买,我须又磨又缠,并许下种种诺言才争取到那宝贵的五毛钱。

    而每次买馒头的钱都是向母亲要,不假思索,理直气壮,急不可耐。母亲从来都对她的小儿子有求必应,看到儿子一拿了钱就飞一般地跑出去买馒头,再如获至宝地捧回来,心满意足地大口啖之,她就很满足,还要体贴地倒上一杯热茶。

    父亲的爱,以理性和克制为框架,通过各种方式规范、训导他的儿子。母亲的爱,则是无条件的,在对亲儿的给予中得到自己的满足。父亲和母亲给孩子的爱,就像那最简单的面包和馒头,散发着平淡、质朴和沁入心扉的香气。

    多年过去,如今我早已长大成人,父母给我的爱未曾稍减;我对父母的感情,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衍生出不同的层次:多了一些理解,多了一些认同,多了一些感激,还多了一些愧疚。因为不管父母给予我什么,都从来没有考虑过回报,即使对我有什么要求,也是出于以他们的眼光来看的为了我的好。而如果我出于种种原因未必接纳父母的意见,他们也并不以为忤,而是理解了我的立场后,便轻轻放过,从不强求。

    我的父母对我的爱,是多么地无私而又节制啊!而反过来,扪心自问,我作为子女又能不能像他们爱我一样地去爱他们、去回报他们呢?

    发乎于爱,范之以礼。有一天,我也会为人夫,为人父。我,和我的妻子,将会怎样来满足我们的孩子的口腹之欲呢?

    我会不会板起脸呵斥着拒绝孩子买零食的无节制的要求?我的妻子会用怎样宠溺的眼神看着孩子坐在餐桌前狼吞虎咽,用筷子把饭扒拉得到处都是?这些,都有待于在爱和理性的基础上实践、探索、反思。

    我想,新一代父母抚养、教育孩子,在理念和方法上,都会有别于上一代父母。但不变的,是由一代又一代人传递下去的,父母对子女的深厚质朴、没有任何添加剂的,原味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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