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碎镜子

我在回家的走廊上，遇到一个女孩正在拉一张直立的床想从屋子里出来但是卡在了门框里，那个女孩相貌普通，而床特别大，秋天夜晚的走廊地面想必很凉，她却赤着脚，声控廊灯灭了，她用脚板拍地砖，啪啪啪，三声。

我打开自己的门，廊灯灭了，她和大床正好就在隔壁，她又跺脚了，啪啪啪啪，四声。

我想起那三部电梯里面，只有一部可以沉入地下，负一层里常年阴凉，生活着许多老鼠，每一次有猫探头望着地下入口，最后都犹豫地转身走了，我只好骑着狗冲下去，狗特别笨，颠簸剧烈，我的塑料袋子裂开，大米洒了一地，硬币也一枚接着一枚漏出来，叮叮当当地到处滚撞，抵达之后，我甚至惊讶地发现，我已在昨夜沉睡中失窃，人们远远地凝视着我，表情模糊，口里嘀咕着什么，噪声弥漫在早间薄雾的空隙里，露水沿着下坡流淌进来，狗开始狂吠。

我试了一下，床并没有想象那么重，我将她抬起来一点，床动了，重心歪了过来，接下来，我们很轻易地就把床拖了出来，我以为她会把床靠在墙上，她却把床平放下去，但是床太大了，比走廊还宽。床把走廊分割成一个三角形和一个梯形。

她躺在斜边上，头发散开，双脚塞进床面与墙面的夹角中，她招手，我便走过去，躺在她旁边。

我说，你的脸上怎么有伤？

她说，自己和自己打了一架。

为什么要打自己呢？

自己也说不清楚。

经常打吗？

第一次打。

是不是一种冲动造成的？

两边的乳房不一样大，你摸摸。

床特别重吧，你流了不少汗。

知道床肚子里藏着什么吗？

动物吗？

镜子，我把镜子都敲碎了。

我还以为咯吱叫的是老鼠。

是玻璃在摩擦。

你要搬走了吧？

这是几楼你记得吗？

好像是九楼。

你的睫毛怎么这么长？

是啊。

要我拍手吗？

不用了吧，灯光太刺眼了。

我也觉得。

明天会下雨。

我的伞早就不见了。

下过雨，天就开始变冷了。

嗯。

我发现我胖了。

什么？

你为什么要打自己？

她哭了起来，廊灯亮了，墙壁反射着昏沉的灯光，漫长的走廊向两头伸入黑暗中，墙后的房子外面，凌晨的夜空漂浮着老鼠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