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宋可谓词这种文学样式的“黄金时代”。这一时期,耸立着争雄对峙、相映生辉的两座高峰:这就是以柳永、李清照为旗帜的婉约派和以苏轼、辛弃疾为代表的豪放派。顾名思义,婉约派和豪放派显然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词风。
题材的广阔和狭窄是婉约派与豪放派最显著的区别,前者乃局限于“樽前”“花间”,“塞外”“江天”。代表性词人有吴文英、王沂孙、柳永、李清照为主,多写伤离送别、男女恋情、酣饮醉歌、惜春赏花之类。后者则放眼于“塞外”“江天”,代表性词家有苏轼,辛弃疾(后人谓之“苏辛”),苏辙,陈亮等,笔下多呈现山川景物、记游咏物、农舍风光以及吊古感旧、说理抒怀等内容。
不过,毕竟只是两种风格而已,并非绝然对立,好比一个人, 即便是一尊铮铮铁骨的汉子,面对佳人美景,有时也会柔情一把;而习惯心思细密的多情女子,在某个大是大非时候,也会慷慨激昂一回。
这不,作为豪放派词人代表的辛弃疾就有这么一首缠缠绵绵,期期艾艾的婉约词作《满江红·敲碎离愁》。
满江红·敲碎离愁
敲碎离愁,纱窗外、风摇翠竹。人去后、吹箫声断,倚楼人独。满眼不堪三月暮,举头已觉千山绿。但试将一纸寄来书,从头读。
相思字,空盈幅;相思意,何时足?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最苦是、立尽月黄昏,阑干曲。
大意为:此刻,纱窗外,阵阵清风把翠竹摇得簌簌作响。按说也是暮春季节的好天气呀,可室内的我却坐卧不宁,仿佛有一柄无形的锤子,一下一下,要把满怀的离愁敲碎似地。自从他走了之后,悠扬的玉箫声也从此听不到了,那可是诠释爱情的最美妙的声音。我也只能孤独地倚在高楼上痴痴眺望,苦苦思念,希望他的身影能够再次出现在我焦灼的眼神里,可结果却总是那么冷冷清清!眼前已是暮春三月,春阳妩媚,到处万紫千红,飞絮落花,可这一切的美景却让依然不能让我痛苦里解脱出来。举头望去,群山逶迤,蜿蜒而去,从脚下的碧绿到远处的苍翠,愈加增添了思念的浓情,让人欲罢不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有拿起他此前寄来的信,从头再读一遍,聊解心头郁结。
那些倾诉相思的字句,充满了信纸,一字字,一行行,读来还是那么让人心动不已。可与此刻的心头煎熬,不仅没有一丁点的消解,反倒是愈加陷入其中,苦苦挣扎而不能自拔。天哪,这种刻骨铭心的是相思之情,何时才是个头,何日才能得到彻底满足?真是不敢想下去。咦,是什么东西滴滴答答落在胸前衣襟上,低头已然湿掉一大片?那是大把大把的泪水啊,用手拘而拘满把!但愿漫山遍野的芳草奇花,不至于让他迷失前来的道路吧——情场上男女的距离,说远便远,说近便近,相隔往往不在千山万水,而仅只是一层羽纱——讨厌的是簇簇垂杨,堤堤细柳,老是遮断我眺望的视线,阻碍我企盼的眼眸。最凄苦的时刻呢,是月亮在苍茫的暮色中升起来时,我还倚着栏杆守候着、盼望着,不知道究竟要到何时,莫非真要到歌谣里唱的到海枯石烂吗。
其中两个对理解作品很关键的典故(或引用):“风摇翠竹”句:来自宋秦观《满庭芳 碧水惊秋》:“风摇翠竹,疑是故人来”。在辛作里,主要用来衬托女主人盼望心上人归来的焦灼和敏感。
“吹箫声断”句:化自“萧史弄玉”成语。相传,春秋时秦穆公的爱女弄玉,她酷爱音乐,尤喜吹箫。一晚,她梦见一位英俊青年,极善吹箫,愿同她结为夫妻。穆公按女儿梦中所见,派人寻至华山明星崖下,果遇一人,羽冠鹤氅,玉貌丹唇,正在吹箫。此人传说春秋时萧史善吹箫,作风鸣。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筑凤台以居。辛作用该典,暗指夫婿远离。
这首述说闺中女子与情郎分别后的离愁别绪及相思之苦的闺怨词,其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其顿足捶胸,痛心疾首,一点也不亚于以婉约见长于词坛的名家甚至有过之。极有可能,辛弃疾本就有这么一位红粉知己,后来不得已悄默默离开了对方,每每想来,既心痛又悔恨,方有此呕心沥血之作以忏悔。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