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在灵均眼中也不过是短短一瞬。无数的岁月里,他也就是日复一日的这么过着,无甚意思。
一日,灵均百无聊赖的倚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看着面前几只蝴蝶在花丛中嬉戏。灵云殿的大门就被一个人无理的敲响了。灵均抬抬眼皮,没有要动的意思。
只见风邢像是耗子见到猫似的,在院子里对屈指可数的下人吩咐,“有人若是找我,就说我不在。”
灵均这才提起点兴趣,风邢的性子可是刚硬的很,宁折不屈的典范。就连灵均上神,风邢若是不开心了,还要吵上几嘴。
“去开门。”灵均抬手吩咐道。
风邢瞪了灵均一眼,找个容身之处先藏了起来。灵均趴在椅背上,看着灵云殿的大门被打开,一个白衣秀士跑了进来。灵均对这个小仙却没有印象。
那个白衣秀士倒是找回了几分姿态,彬彬有礼的问仙娥:“敢问仙子,风邢上神在否?”
仙娥迟疑了一下,才摇头说道:“回仙上,上神并不在。”
“那......那灵均上神可否在府上?”白衣秀士居乐再问道。
“容我去通禀。”仙娥一板一眼的守着府上的规矩。
居乐反而看到了远处坐在花园里看热闹的灵均,居乐立刻说:“不必了,我亲自去。”
居乐绕过仙娥,缓步往灵均所在的方向走来,见到灵均立刻噗通一声跪下来。灵均看着居乐挑了挑眉。
“小仙官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灵均饶有兴趣的看着居乐。
居乐叩上一头,自报家门,“小仙居乐原是人界的一个秀才,因布下功徳,死后得道升天。如今是悦文上神的座下弟子。今日冒昧前来打扰神尊,小仙罪该万死。”
灵均的五指在腿上跳跃,看着居乐小仙官。
“那你这么着急前来,所为何事?”灵均问道。
“本来我是想带着风邢上神一起来的,可是他躲着我我不曾寻到。只好自己冒昧前来。”居乐说着话时有些委屈。
“怎么,风邢上神欺负你了?”灵均好奇的看着居乐,没想到风邢是这样的人,眉眼中透漏出无限的好奇。
“是,也不是。”居乐红着脸,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你还是将你们的恩怨好生说给我听吧。”灵均看着居乐脸上异常的潮红。
“这......”居乐却又犹豫了,低下头想找个说辞,平日里读的书如今竟无一用武之地。
“上神,风邢上神在我百悦宫中对我做下轻薄之事。”居乐红着脸终于说出来。
藏在暗处的风邢,听到居乐的话脸虽一红,但心中还是抗议道,“明明是你勾引的我。”
“哦?还有这等事?”灵均一听,风邢竟然是这样的风邢,喜好男风。
“主要是百悦宫中当时有很多人在,小仙羞愤难当,所以来找上神为我做主。”居乐红着脸说道,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灵均,“这是师尊给上神写的信。”
灵均接过信笺,打开看来,呦,这是悦文上神耍上无赖了。悦文上神意思是,风邢在众目睽睽之下强吻了居乐,给百悦宫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以及心理阴影。居乐是个脸皮薄,心理素质极差的一个小仙,若把他留在百悦宫非闹出仙命不可。所以,把居乐送给灵均上神随意处置,特别提醒了一句,居乐是文神太过文弱,若是有灵均上神亲自指点也可强身健体。
“你是想拜师?”灵均看着那信挑眉问道。
“我知道,我是个文神,神基稳固不好改变。可风邢说了,他喜欢强壮有力的男人,像我这样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样子委实看不入眼。”居乐语气坚定的说,又给灵均磕了两个响头,“请上神成全。”
“不能收。”风邢突然从某一处跑出来,急切的看着灵均,“不能收。”
“你不是不在府上吗?”居乐一脸受伤的看着风邢,风邢竟然骗了他。
“......”风邢看着居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他傻笑了一下。
“为何不能收?”灵均将手上的纸折成各种模样,抬头问道。
风邢语塞一下,强行解释道:“说我图谋不轨,他才是居心叵测。总是在我周围晃荡,若不是两千年前有人看见我与一个女子......”风邢突然捂着嘴不说下去了。
“怎么了,你与那女子?”灵均难得心情好,故意刁难。
“反正这小仙官迷乱我思绪,我才情......不......自禁。”
“上神,你看他承认了。”居乐指着风邢说道,“上神,那一次也是风邢上神强迫的我,非要将我看成女子。”
“我那是酒后失德。我哪知道我干了什么?”风邢立刻反驳。
“上神,你听听。做了如此轻浮之事,还理直气壮。若是酒后无德,那之前风邢上神可是清醒的很。上神你要为我做主,百悦宫是回不去了。”居乐一脸委屈的说,“若是上神暂时不留下我,看来我只能和太子一样游荡街头了。”
说起太子,灵均好像有两千年没看到他了。有时候缘分之线好似断开了一样,纵使十二重天的方寸之地,两个人连见上一面都那么困难。不知每年的节日,那孩子在哪里过的,他的伤好了没有,可有练习心法口诀,读书识字?
“居乐,你别耍无赖,不要以为本武神打不过你。”
“你还要打我,天哪,唐唐一介武神要与我这小文官过不去。我还没飞升成神,就要死在武神的淫威之下了。”居乐豁出了脸皮,硬是赖着不走。
“居乐。”风邢脸色发黑的瞪着居乐。
灵均摇了摇头,看着两个人吵的正起劲,突然说道:“罢了。”
灵均起身要回房了,居乐看着灵均大声问道:“上神,小仙该怎么处置?”
“处死你。”风邢低咒一声。
“拜师的响头都磕完了,我还能说什么。”灵均低笑道。
“神尊。”“多谢神尊。”一个暴跳如雷,一个欢呼雀跃。
灵均不知怎的就想出去走走,他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偏僻的小径之中。思绪不知飞向了何处,不知不觉的他走到了武校场,校场之中好像比着什么激烈的活动,欢呼声一片。
灵均不由得停住脚步望过去,只见一个银甲少年站在士兵围成的一个圈的中心,与对面的一个大汉纠缠了一会儿,瘦小的身体竟然放倒了大汉,对面的大汉投降认输,少年开怀大笑,脱下一身铠甲,一身黑衣撒着热汗回头一笑,那白若凝脂的脸上,双目明亮,笑容灿烂如夏日炽阳。
“嗳,你是何人?”......“他不是我们营中之人?”......“你是何人?把他抓住送到将军面前去。”......“快,抓住他,这个小贼。”
少年闻声立刻逃窜开来,一群士兵在后面追着。灵均看着那个少年,不由的微微勾起唇角。曾经那个问过他死亡的孩子,竟然长大了。
“喂,小心啊。”少年一声惊诧,站在了校场的矮墙上往外跳。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翩翩公子来。
灵均转头一看,那少年已经跳下来矮墙,灵均先后退了两步,少年这才安全落地。一群士兵追出门外,少年眼前一亮暗叫不好准备脚底抹油。灵均一把拉住少年,让他逃窜不得,从容转身面对奔来的士兵。
“参见灵均上神。”一群士兵如踩了急刹车一样,全部跪下来,向灵均行礼。
“嗯,没什么事,就退下吧。”灵均点点头,应下。
有几个士兵不死心的看着黑衣少年,灵均冷眼瞪过去,说道:“今日之事不过是个闹剧,不要让我听到什么闲言,否则军法处置。”
一群士兵灰溜溜的退走了,灵均严肃的转过身来,看着少年。那少年刚刚才认出对方是灵均,心中暗叫不好。只见灵均拉着他的手腕转过身了,十分严肃的看着少年,“你胆子越发大了,军营里你也敢闹,这是杀头的大罪。”
少年像是被灵均唬住了一样,傻愣愣的看着灵均。灵均松开他的手,“跟我走,此地不宜久留。”
灵均先走了,少年乖乖的跟在灵均的后面。少年想着灵均认出他来了?可是他现在和以前变化还是很大的,无论从体质,还是样貌,声音也变了,大有些改头换面的样子。
走到灵云殿,将少年请进来。灵云殿此时鸡飞狗跳,风邢不耐烦的看着文神居乐大声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不就亲了你一口,大不了你亲回来就是。都是男人怎么跟女人一样矫情。”
“明明是两次。”居乐不甘示弱的争辩道。
少年还是第一次看到灵云殿这么热闹,少年手扶着腰间的剑,转身就要进去看热闹。他腰间挂着的玉佩被他甩了起来。灵均看到那块玉佩,十分震惊。
“我都说了,那次我喝多了,我哪知道是谁?”风邢再一次不耐烦的解释。
“是不是那天来的是个什么人,你都要亲下去?”居乐不服气的反问。
“我喝醉了,谁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来?你就当是吧。”风邢冷冷的说。
谈话突然戛然而止,陷入了许久的沉默。就连少年的脚步都停住,不敢向前。终于他听到一个哀伤的声音浅笑道:“我果然是在一厢情愿。”
两声脚步声,少年就看见白衣居乐红着眼眶走出来,居乐看到少年先是一愣,然后拉着少年的手赌气道:“我们走,陪我喝酒去。我也醉一场,看我能做出什么事来。”
少年稀里糊涂的被居乐拉走,在灵云殿的小厢房里两个人开起了小灶。
“你认识我?”饭桌上,少年看着居乐好奇的问。
“你是不是傻了,太子。当年我给你送过面,我怎会忘记?”居乐伸手戳了一戳少年的脑袋。
“好吧,我以为自己变化很大的。”太子笑呵呵的说。
“闲话莫说,我们喝。”居乐将一坛子仙酿递给太子,太子抱着一大坛酒跃跃欲试。
“你为何神伤?”太子歪着头看着居乐猛的灌上一大口酒,将自己的眼泪都呛出来了。居乐伸手擦去眼泪,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说:“我第一次饮酒。”
“好巧,我也是。”太子立刻双眼亮了起来,与居乐的酒坛碰了碰,他看见大人们喝酒都要碰碰的。太子饮下一口,那种感觉如走过一生,刚入口是清香甘冽,入喉热浪滔天,所过之处无不热烈灼烧,下了肚余温消去,竟能将整个身体烘的暖洋洋的。
“好酒。”太子学着旁人喝过酒的样子,享受而快乐,忍不住赞美道。
“的确是好酒,可惜与我品酒的却不是满意之人。”居乐大口大口的灌下,许是怕那酒辛辣,都不加品鉴就囫囵下肚。
“嗯嗯。”太子点点头应和着居乐。
“你知道什么是情吗?你一个孩子又能懂什么是情啊!”居乐一个人自说自话,“我曾为我自己的心思而感到羞耻,为自己疯狂的举动感到惧怕,为自己如此低三下四感到不值。好歹我是用手中的笔救过无数人性命的小仙,很快再有一劫我便能飞升成神了。可是......可是我知道我躲不过的,躲不过的。”居乐苦涩的抱着酒坛,再三喝下,双眼殷红的看着太子,“太子,我爱上了一个人,他是个男人。”居乐说完,眼泪就从眼眶中流了下来,那么的惊慌失措。
太子看着居乐,耳边一直响着那句软弱却恳切的话,“我爱上了一个人,他是个男人。”
“什么是爱?”太子看着居乐呆呆的问。
“谁又能说的清,做一些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思维逻辑更是让人哭笑不得。爱上一个人自己就会变得蠢了,傻了。”居乐的脸上开始变的热,变得红起来。
“这个问题真是深奥。”太子点头同意道。
“来,我们喝。”居乐转过头将酒坛撞了撞太子的,然后一个人忘我的喝起来。太子显然被忽略了,明明被拉来喝酒,只是来看一个人喝闷酒而已。
地上躺了四坛酒的时候,居乐已经发起了酒疯,站在椅子上,砸着门框,咆哮道:“易风邢,你个没良心的。”“易风邢,你没心没肺。”“易风邢,老子就是看上你了,到死我也追着你不放。”“易风邢,拿命来。”
太子相对好一点,安安静静的望着窗外惨淡的白月光,将一床被子揪得鹅毛漫天。
许是被骂的头痛了,易风邢寻到此处一脚将房门踹开,脸色青黑的看着居乐赤着上身,手指到哪就骂到哪。“风邢,你没心没肺。”“风邢,你不知好歹。”
风邢十分头痛的看着居乐,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随意扔到居乐的上身。灵均不紧不慢的跟上来,他倚在门框边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说道:“真是令人头疼啊!想不到我们小易的开的桃花如此旺盛。”
风邢皱着眉回头别扭的看着他一眼,低声遗憾道:“他是个男人。”
“男人又如何?你若喜欢就留在身边吧。”灵均看着风邢说道。
风邢转过身来看着灵均,皱眉问道,“你是不是也喜欢男人?否则为何珂薇追求你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感觉,还有你对我娘是不是因为也不喜欢才把她留在人间的?”
灵均抬眼看着风邢,“你娘与我不过是因果轮回罢了。她救过我,我许她一世好姻缘。她没有天缘,带上天来反而会害了她。”
风邢垂下眸不说话,转过身将还在骂他的男人拦腰抱起。
“风邢。”“我都在这了,别骂了。”风邢沉声说道。
“你们别走呀,我们一起玩啊。”坐在床上的酒鬼虽然安分但杀伤力比居乐有过之而无不及。满地的棉线,绒毛,还有破布条,好好的一个被子就被太子这么给拆了。
灵均慢步走进来,站在床边看着太子,太子也回头看向灵均,然后就笑了,一笑起来就停不下来,笑着,笑着,他看着灵均的视线模糊了。太子自知失态,立刻垂下头来,将眼泪抹去,将腰间的玉佩扯下来,递向了灵均。
灵均伸出手来接过,是一块好玉。这玉上刻着他的名字,正面为灵,反面为均。雕刻略有粗糙,但也不失雅气。
“这是那块玉?”灵均一眼认出了这是当年那块将太子砸的头破血流的灵玉。
“嗯。我自知心性不够,修为浅薄,要养这玉是件难事。不如,把他当做我的心意,送给上神。”太子迷迷糊糊的说。
“两千年都不闻你踪影,你去了哪里?”我给你的书你可有看吗,教你的心法口诀可有练习?虽然两千年来,太子不来,灵均就不问。可心里终究是系上了牵挂。
“没什么,埋头苦读,四处转了转。没什么。”太子摇着头笑着说。
灵均看着太子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他将玉佩挂在自己的腰间,抬头问他:“挂在此处,可美观?”
“上神的天姿无一人可比,自然戴什么都好看。”太子眼泪汪汪的仰头看着灵均笑着说。
“我收了你的玉,便许你一个愿。如今我想问你,可还愿意让我庇护于你?”灵均慢条斯理的问,慢慢向太子伸出手去。
来自天神的恩泽,在太子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生命里,灵均的手就是他黑暗中唯一的光。他能活到现在也全靠这一缕光。太子想触碰那缕光,他伸出了手,太远了,太远了。那缕光永远与他保持着距离,让他无法触碰,无法拥抱,无法躲在那光的下面。太子怔忡的回过神来,他的手只离灵均的手分毫,太子知道,握住了那只手,就可以平安一生,可是他犹豫的缩了回来。
足够了,足够了,哪怕他一生奔着那缕光奔跑,直到他渴死,累死,也不该让自己融进阳光里,因为他是黑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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