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北京依然闷热,窜出的汗珠在脖颈上狂欢,手拉手地跳起锅庄舞。昨晚睡觉前,我不得不打开空调,也没忘记定时,习习凉风瞬间驱散了躁动的汗水,这才酣然入梦。
“老石,喝酒去!”一位中学校友大声向我打招呼,远处路边停着一辆中巴,不断有保定的老乡登车,我也稀里糊涂地跟上去,一问方知道是那位同学请客,她的闺女要结婚了。路上大家说说笑笑,讲的尽是从前的趣事,我仿佛依稀记得,又恍惚从未听说,便缄口不言,只是附和着咧嘴傻笑。
车子跑了大约半多小时,就拐进一处院落,抬头看时,分明是我当兵入伍单位旁边的招待所,原来到了山东淄博。还是熟悉的破旧二层小楼,还是笑脸盈盈的服务员,还是地道的博山菜,不同的是院中多了座假山。喷泉从“山顶”倾泻而下,滚入群鱼环游的水池中,一把白云亦在水面飘荡。
“叔叔,给我俩照张相吧!”身着大红色婚纱的新娘子拉着新郎款款走来,我立马当起了摄影师,一张张喜庆的合影从镜头闪进手机内存。“年青真好!”我边拍边连声感叹道。女孩明眸皓齿,云鬓贴黄,男孩英俊潇洒,乌发满头,二人的浓情蜜意滴落一地,好像洒下的蜂蜜般粘鞋。
忙完后,我就步入餐厅,可眼前的景象刹那间让我气炸了肺。一帮人正在换衣服,竟然穿上了白色军装,并不住地夸说:“还是海军服好看!”我怒道:“军装是你们随便穿的吗?”老同学忙过来打圆场:“这不八一了吗?咱也应个景,高兴高兴,况且也不是真的。”我这才注意到,那些衣服上没有肩章、资历牌,但还是坚称:“我肯定不穿冒牌货!”
是啊,我已没资格穿军装了。自己5年前从部队退休,后来又移交到地方军休所,怎么可能再假冒军人呢?我的心即如被电击了一下似的,猛得睁开眼,刚才的情景不过是一场梦罢了。空调已经自动关机,身上又冒出一批细汗,不只是因为天热,还源于一时心急。抓起手机看时,正好已到8月1日的凌晨。
我开始细细回想刚才的梦境,试图找寻潜意识里的真我。三十年军旅生涯弹指一挥间,留下了什么?是一去不复返的青春,是一年200多天出差在外的辛劳,是妻儿随军再随军的迁移,是早生华发的煎熬,可铁打的营盘也磨练出永不言弃的毅力,与轻松卷腹上杠的刚强体魄。三十个春秋不长,转瞬即逝,一万多个日日夜夜不短,烙印下望不到头的足迹。
后悔了吗?没有,人生难得一戎行。白色的浪花和深蓝的海水都曾化作身上的衣装,它们至今仍整整齐齐地占满一个衣柜,随时恭候我的检阅。我起身下床,拉开柜门,老友们一一报到:夏装到,冬装到,作训服到,大檐帽到,作战靴到…我心满意足,长长地舒了口气:八一你好!战友你好!
2024.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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