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一响，老师走进教室，喊一声“上课”，班长喊一声“起立”，同学们齐刷刷地站起来，老师鞠躬说一声“同学们好”，同学们说“老师好”并向老师鞠躬回礼。下课铃响起，老师说‘’下课‘’，同样班长又喊一声“起立”，老师说“同学们再见”，同学们齐刷刷地向老师鞠躬再见。
这样的场景您是否似曾相识？您又是否渐感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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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节前两天，我在朋友圈里发起一项调查，关于这套礼节在课堂上的实施现状，共有56位教师，48位学生参与问卷，得出的统计结果值得深思。
调查的基本情况
调查分文学生问卷和教师问卷，调查问题略有差异。由于我本人是高中教师的关系，接受问卷的56位教师中，有5位小学教师，6位初中教师，43位是高中教师，2位高校教师，教师所在学校基本是在浙江省，也有河北、安徽、青海、山东各一名。接受问卷的48名学生中，有6名小学生，8名初中生，17名高中生和17名在校大学生，学生所在学校基本在浙江省内，也有三位外省学生。
由于时间仓促，加之本人影响力有限，收回问卷数量不是很大，且学段分布不够均衡，因此只能作为一般参考。
学段越高，越不流行？
对教师的调查结果显示，一直坚持在课堂上实施这套礼节的，小学老师占80%，初中老师占16.7%，高中老师占18.6%，大学老师为零。
图1：不同学段的教师课堂礼使用情况
对学生的调查结果显示，有66.7%的小学生认为“在课堂经常实施这套礼节的教师很多”，在初中生、高中生和大学生眼中认为“很多”的分别占50%、58.8%和23.5%。说明每个学段的课堂上均有一批坚守这一礼节的老师，大学课堂也不例外，但是遗憾的从初中到大学，分别有12.5%、17.7%和41.2%的学生认为“几乎没有”经常性实施该礼节的老师。
图2：不同学段学生眼中经常性使用该礼节的老师数量
以上统计基本能说明学段越高，搞这一套礼节的老师越少。一道针对老师的问题也能证明这一点：“您最近一次使用这个礼节是什么时候？”80%的小学老师回答是“上一堂课”，三分之二的初中老师回答是“几个月前”甚至“更久之前”，超过六成的高中老师回答是“几个月前”“更久之前”甚至“从没有过”。
图3：教师问卷：“您最近一次使用这个礼节是什么时候？”
这点还可以通过对高中生和大学生的调查进行佐证。“与您以前就读的学校相比，这一礼节在哪个阶段比较常见？”17名高中生中6名认为是小学，4名认为是初中，2名认为是高中，5名认为差不多；17名大学生中12名认为是小学，4名认为是初中，1名认为差不多。
综上所述，从小学到大学，我们所学的知识日渐长进，这一课堂礼节却在慢慢丢失。
过去流行，现在不流行？
与学段越高越不流行相似，还有一种情形在一线高中教师中也占较大比例，那就是曾经有过这样的习惯，现在没在坚持了。调查显示，有27.9%的高中教师这么认为。至于“曾经”是指什么时候，笔者没做问卷调查。但从个别访谈的情况来看，“曾经”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刚入职的阶段（即年轻的时候），还有一种就是十年前左右那会儿（面对的是非90后高中生）。
我有一名学生现就读于师范院校，前段时间在某所高中实习，他在我的朋友圈留言说，他的指导老师明确要求每节课都需要这么做。回想起我十多年的实习经历，似乎也是这样的，无论是自己上课还是听指导老师的课，课堂首尾均少不了这样的环节。我在2006年参加工作之初，也是坚持着的，后来在不知不觉之中就渐渐忽略了，只在公开课上实施。而调查结果显示，像我这样仅在公开课上使用这套礼仪的教师占到了53.6%。
那么，这样的规矩是约定俗成，还是学校有明文规定？调查结果显示，56位教师中只有6位教师所在学校有这方面的规定，看来多半是约定俗成，靠一代代教师的言传身教传承下来。
图4：教师问卷：“您所在的学校有没有规定要实施这套礼节？”
至于什么时候发展到目前这样一套规范的程式，已经很难考证，估计可能形成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更大可能是在“文革”以后，以教育部门的指导性文件形式出台。因为这样的礼仪规范显然是在尊师重教风气形成且认同师生平等的观念下出现的，因为古代至民国的教育中，还是比较强调教师的绝对权威。
图5：出自民国时期的语文教材
这一礼节有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黑格尔曾说过“凡是现实存在的，都是合乎理性的；凡是合乎理性的，也就一定要在现实中得到实现”。作为一种流行了数十年之久的教育现象、教育文化，其存在的价值至今还被绝大多数老师所认可。调查显示，有55.4%的教师认为在当下课堂上“非常必要”“有必要”保留这一礼仪。
图6：教师问卷：“您认为这套礼节在当下课堂上是否必要？”
至于其存在的作用（多选题），有75%的教师认同有利于“规范课堂秩序，引导学生进入状态”；有67%的教师认同有利于“增强课堂学习的仪式感”；有50%的教师认同有利于“传承尊师爱生之中华传统”。笔者在网上找到的一个教学设计案例，还特意将此环节写入：
图7：某对外汉语课程教学设计案例
从教学说明中可以看到教师实施此环节的意图：“提醒学生已经上课，应该进入上课状态并保持安静；培养学生尊敬师长的意识；熟悉日常问候用语”。
一个硬币有两面。我们还应该听一听反对者的声音。在25位表示“无所谓”或“没必要”的受访教师中，有一半以上的老师觉得这是“繁文缛节，形式主义”，此外也有认同“浪费时间”和“多此一举”的。
图8：教师问卷：您认为“没有必要”的理由（多选题）
在“其他”这一项的填空回答中，笔者也看到了一些理性的质疑声音，比如：“师教学风格不同，问候的形式也可以不同，不应该拘泥于一种形式”；“希望营造更自如平等的课堂氛围”。
是什么让我们逐渐远离了这一传统？
反思这一问题也许比讨论“这一礼节有没有必要继续存在”更有价值。
有一种思维就是习惯性地将教育生态中的一切恶习归结为“考试指挥棒”——你看中考、高考多么重要，需要我们平时争分夺秒，课堂时间如此宝贵，怎可再浪费在这些虚无的仪式上？对于这一观点，我是保持怀疑的。要说受到应试教育的冲击和摧残，没有能比得过70后、80后这两批人的，但在音、体、美课大量被文化课挤占的那个时代，这套课堂礼节却能顽强地生存下来，成为教育的常态。
我认为，这是时代变迁和个性张扬的结果。在经济快速发展和生活节奏日益加快的今天，很多人变得浮躁和功利；在多元文化的冲击下，年轻人崇尚个性和时尚，表现为不爱循规蹈矩，喜欢破旧立新；近年来被吹捧的高效课堂、民主课堂，有时候也成为了传统课堂礼节被赶下神坛的借口。
当然应试教育还是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摧枯拉朽的作用。在应试教育背景下，在很多人看来，除了考试成绩，其余一切言行举止的教养都显得不那么重要。很多老师不是不想坚持这一套礼仪，而是受到现实的打击。有老师坦言，因为“不想看见个别同学三三两两动作和懒洋洋的态度”，所以索性就放弃了这一套；所以才有老师会说“铃响后安静的等待教师上课就是对老师最大的尊重”。
更进一步思考，与这一传统一并丢失的还有什么呢？
这让我又联想到了非遗项目。
在传统节日的文化或商业场所，总能看到一些非遗艺人的表演，新奇之余，我总觉得这些传统技艺如果失去了它们曾经习惯了的生存土壤，未免有作秀的嫌疑，一如现在一些小学入学时的‘’开笔礼‘’，高中成人仪式上的‘’冠礼‘’，形式是好的，但均已失真。同样，教育的生态一旦被破坏了，就很难再恢复。当我们把这一传统也丢了的时候，偶尔再在课堂上来这么一出，会不会是一场作秀？如果某学校明文规定并强行恢复，会不会也被认为是一场作秀呢？
教育的首要目的是立德树人。陶行知先生说过：“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反观我们的学校教育，确实也是从教做人开始的。
我的女儿今年刚刚一年级入学。小学的第一课是关于课堂的礼节和规范，包括这一套完整的师生问候；小学语文的第一课是《天地人》；小学英语的第一课是打招呼。这些都是做人的规矩，和知识一样，规矩有时候也是会被遗忘的，所以需要不断复习和强化。好在我们的学生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坏，大部分学生对课堂上继续实施这套礼节并不反对——可以偶尔偷懒，但不能长年缺失。
图9：学生问卷：“您对课堂上实施这一礼节的态度是”
还是那句话：我们走得太远，以至于忘记自己为什么而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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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于9月11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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