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凡提吗……”
即便不是可视通讯,大概也能联想出电话另一端的迟疑表情。
接电话的人是剧团换届后的新团长,考虑到这会是前辈们在剧团的最后一次演出,所以剧本选择咨询了很多友社的意见,记者团的影响力足矣帮这个换血后的剧团吹一阵东风,它的话尤其有重量。
“记者团也换帅了啊,口味都变了,F以前可是总叫我们演莎士比亚呢。”
“阿凡提不是不能演,但真的和其他社的意见风格差很多,敲定阿凡提的话,别的社可能会觉得我们是在抱记者团大腿。”
“事实不是这样的吗?”
所有人在不大的活动室内哄堂大笑,不论是剧团里的前辈还是新干事,都明白靠拢记者团的好处,对方是可以用一篇文章踩死别人的势力,学生会会长猥亵事件就是证据。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次会长是被冤枉的,但没有人站出来,因为受害者不是自己。
舆论是庞大的力量,有时甚至压过法律。一张小小的键盘,就可以逼人走入绝境,看似是言论自由,实则是被别有用心者操控着手指,敲下的每个字都带着阴谋的味道。轻信,使不加思考的懒惰者得以甘于懒惰,满足口舌之快成了唯一的宗旨,看别人倒下如同享受。记者团过去并不是煽风点火的专业户,只是从F的前辈那一届开始,校刊变成了流量至上观念的载体,尽管F不像前辈那么无耻,但也有自己无耻的地方,以至于记者团没有回到正轨,渐渐成了社团们畏惧的对象。
海报贴到了宣传栏上,很快受到了关注。去隔壁农学院借来的驴安排好,演阿凡提的学生在收到剧本后就蓄起了胡子,因为接受了记者团的意见,活动也有了更大的曝光度。为了毕业季的狂欢,大家都全力以赴。
交流生被邀请参加所有毕业生活动,虽然这群人不属于这里,但也是毕业生。为交流生留下的入场券掌握在W手中,盯着手中的票,W若有所思。
思考一直持续到了课堂上。
“非法证据排除制度,即便是足矣扭转局面的强势证据,如果是以非法手段获得,也不得采信,这项制度被形象地称为毒树之果……”教授试图在屏幕上画出毒树之果的样子,右下角弹出的廉价游戏广告却不允许,反复点击都没能关掉,引起学生们一阵哄笑。
“被污染的树所结的果实就一定是有毒的吗?”为了缓解尴尬,教授抛出问题。
“未必。”
抢镜的外校生举起手,精彩的回答完毕,W的思绪却飘离。对于A来说,有罪的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好像自己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毒树之果。
……
和B在餐厅吃饭,这家伙又点了那家的饭。
“怎么可能会这么快上菜?!”
同一个树懒店员,这次居然快成闪电。
“啊这个嘛,今天人少。”
“你排203号诶,跟我说人少,那里排的队比德语单词还长,我又不瞎。”
“哎呀,别管了。”B试图岔开话题,“阿凡提话剧一起看吗?”
“不行哦,我有约了。”
“你不爱我了。”手指从眼角划下,B假惺惺地装作流泪的样子。“怕不是和A看电影去。”
“说什么呢!W走之前的友谊活动而已。”
“电影有很多场,推一下啦,话剧就一场哦。”
“可是首映的票打折啊。”
“切,搪塞。”
“你的嘴撅地可以挂油壶了哦。”
B最终还是妥协,或许是因为向A出卖朋友而感到心虚。
约定的电影日到来,我提前去买票。此时的B可能已经坐在礼堂了吧,其实这家伙一点都不亏,因为我答应补一顿饭作赔偿。
不幸总是降临在可怜的我头上,售票机出现故障,无法出票,只好去柜台找人工服务。还好我是网上订票以后线下取,现场买票的话居然是两倍价格。排在我前面的是一对带孩子的夫妻,就大份爆米花套餐和中杯可乐套餐哪个划算的问题,在售票员面前讨论了将近十分钟。
中杯不就是用来勾引人们买大杯的伎俩吗?我心想。
在我发愣的时候,前面的一家人抱着两大桶爆米花走了,终于轮到我。看电影的话,闲置的手总是会产生不适,爆米花这种东西大概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存在的吧。不像那对夫妇,我果断选择了大份爆米花套餐,因为我听到两人讨论的结果是这样会更划算。
原计划是W一来就可以进场,纳入交通时间计算,满足这样条件的场次并没有我想要的座位,双人连坐且视距合适的地方并不存在选项,最后不得不选择第四排。
为什么这么烂的电影会有这么多人看呢?称得上是世界之谜了。
刚刚打印出来的票还带着机器的温度,是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W的电话,另一端传来吵闹的声音,金属碰撞和窃窃私语,我还能听到有人说“阿凡提”,难不成是自己买了票先进去了吗?
“抱歉,院长留我们看话剧,我脱不了身。”
啊,是鸽子的叫声。
“没...没事,我还没买票呢。”
“要不你也过来看话剧吧,虽然我们没法一起坐。”接着W低下声来,“院长就坐我旁边。”
“不用了。”
接下来的1分钟,W表达了自己深刻的歉意,我没有办法不接受。尽管心里并不舒服,但如果是院长的意思,对方出于礼节也确实无法拒绝,这是两个学校之间的事,不是我能左右的。
想要看电影的心情像干冰一样散开,混合在渐渐凉下来的空气中,大概要下雨了。
回去吗?我没有带伞。
淋雨吗?很狼狈。
站在旋转门的旁边,犹豫着的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不进场看电影?是准备拿票去对面买冰淇淋吗?”收起长柄雨伞放进门边的收纳柜,A就这样看着我。
心情更糟了。
“约会?哭丧着脸对方可不会开心。”看见我有两张票,A这样猜测。
“不小心买多了。”我在说什么?
“巧,我还没买票呢。”A的语气平淡,但我能话里读出什么。
希望上天没有看到我的白眼,这太不礼貌了。
“唉。”我忍不住叹口气,“一起看吗?”
罢,就当作是还这家伙个人情吧。
另一边的话剧已经开始入场,学生们陆续坐定,当然大部分人都盯着在幕后若隐若现的驴。谁会想到真的会牵头驴来呢?外校生们作为客人,坐在视角相对好的地方,在海上学院的话剧里看到驴也觉得滑稽,嘻嘻哈哈地说笑,到开场时才静下来。院长坐在二楼伸出的平台上,和一群老师欣赏话剧,时不时理理自己的白发。D带着几个社员端着摄像站在最前排,分了不同的机位记录这一时刻,F则撒手没有管这件事,谁叫演的不是莎士比亚呢?K因为个子太高,和几个同样魁梧的空手道社员站在最后,B因为空手道而与K熟络,也在站在最后,偶尔和K聊天。几乎所有的毕业生和老师,加上一些凑热闹的低年级生,都在这里。
与此同时,没有人发现W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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