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电线杆斜斜地插进被小巷两旁的高楼切割得四四方方的灰色天幕,雨点夹杂着仓皇和绝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落下来,匆匆走完这一生。
听到这样近在咫尺的雨声,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同样的一幕与之重合,同样昏暗的天空,同样疯了般持续拍打的雨声。那一幕尽管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它像一棵生命力顽强的树根植于我的脑海,只要给它一滴水分它变会汲取我记忆中关于某年某月某一日的影像,最终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那些我曾经想记住或努力想忘掉的事情,如音符般在枝叶间不安分地跳动着。
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去怀念你,庆幸或悲伤。庆幸于你终于不用在病痛中暗无天日地煎熬,悲哀于你再也不见这世间诸般声色。
你走的那天,我在熟睡中并没有听到外婆绝望的哭喊。我想,你也没听到。你躺在已经睡了几十年的土炕上,眼睑轻阖,神色安详。那一刻我不敢相信,那个皮包骨躺在炕上的老人,是从前时常背着我上山耕地然后把我放在驴背上赶着驴子回家的外公。往常这个时候,你应该呷着小酒,慢慢地嚼外婆在一旁一颗一颗剥开的花生。可是,十二岁的我已经懂得什么叫做死亡。我知道你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可能端起那只你每次喝过酒都会仔细擦拭的酒杯,再也不会摸着表弟和我的头笑着问外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时间他从来不给我任何机会,哪怕是躺在你的身边说声再见。雨滴狠狠地砸落下来,来自耳边巨大的声响一声一声地撞击在我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上,脸上流淌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记得小时候最开心的事就是和表弟一起缩进你怀里扯你扎手的胡须,每当那个时候你就会说,再揪胡子就没了,就吃不动饭了。后来我才知道,吃饭用的是牙齿。我依然记得你爱抽的那只烟斗,记得它吐出的烟雾可以变换成各种形状,可是后来我再也没有找到它。
我曾很多次地走过家乡的田垄,那里的野草掩埋了您的脚印;我曾很多次坐在门前的青石上,那里留下了你的烟斗一声声镌刻的痕迹;我曾很多次地拉着您的袖口,您的袖口上闪烁着我编织的童话。时间告诉我,如今的我已经长大,所以就再也找不回那些童话。
2010年的雨渐行渐远,被时针一圈又一圈地覆盖,由盛而衰。不管我愿不愿意,它都不会再回来了。
后来,我看过很多场雨,听过很多次雨落下的声音,却再也没有见过你。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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