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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隔壁老朱家原来同住一个院子,晚饭后的消闲时光,我们家有时会与老朱家互相串门;有点好吃好喝的,也会相互送一点,凸显中国式的人情味。老朱家有五个孩子,一个个长大起来,三间瓦房就显得不够宽敞,要分房住了,与我们家一商量,从院子中间垒一道花墙,大家好充分利用分割后院子的空间。老朱家的老五是个男孩,与我年龄相差不大,经常在一起玩耍。有了花墙,我们的接触就少了起来。有时听见花墙那面热闹嬉戏追打,我不免探头张望。上初中时我的个头已经高过花墙。
那时正好闹地震,政府支持各家自建临时性的防震棚,于是老朱家建了两间茅屋,我们家建了一间乌篷船式的防震棚,与老朱家仅隔一堵墙。防震棚是老朱家老三和老四两个女儿住的,“乌篷船”则是我的蜗居。其时老三正与一个教师谈恋爱。老三长得瘦瘦乖乖,鼻梁笔直,很有些斯文和洋气,文化不高,却聪明伶俐,会裁剪、缝纫,会吹口琴,会拉个小提琴练习曲什么的。每个周末,教师就会来老朱家会老三,他们约会的最佳地点当然就是与我一墙之隔的防震棚了。老三口琴常吹的是“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三套车”和一些当时流行的革命歌曲。老三吹口琴的水平很高,而且都是自学而成,什么滑音,震音,伴音她都运用得非常娴熟。她吹的口琴声传到我们家,常让我想起前苏联电影里的一些场景,一些姑娘或战士,围在一起,有人拉着手风琴,有人载歌载舞,飞机和炮弹在他们周围翻飞,唱完了歌,跳完了舞,在手风琴的尾音中,扛起枪,毅然走向卫国的前沿阵地……老三晚上吹口琴的时候,我就知道教师要来了。她在口琴声中等他。教师在大学是教艺术的,拉得一手好琴。教师一来,老三就开始跟他学拉小提琴。以前老三拉的小提琴声音真的很难听,我母亲听了总会小声抱怨道,又开始拉锯了。仅仅过了一年,母亲的抱怨就变成了嘉许,这丫头拉得还真有腔有调了。那会儿老三已经会熟练地拉小提琴独奏曲“梁祝”的片段了。我很讨厌那个教师,虽然偶尔在老三家见到教师时,他总是大哥哥般的和善对我,但我总觉得那是他在讨取我和周围人的欢心,聪明伶俐有才气的老三,早晚有一天会被他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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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后,老三果然跟教师结婚到外地生活去了,从此断了音信。我高考结束后的最后一个中学暑假里,跟已经工作的姐姐要了两块八毛钱,姐姐问我干嘛用,因为这相当于她一个月的零花钱。我说想买一支口琴。姐姐跟老朱家老三是同学,又是闺蜜,提起口琴,想必姐姐也会联想起老三,想起以前的日子,姐姐没说什么就陪我到百货公司买了一支入门级的专业口琴。整个暑假,我买了口琴演奏专家石人望老师的书开始自学口琴,吹“喀秋莎”……随着朱家老三的出嫁,老四、老五的长大,花墙那面的热闹嬉戏追打越来越少,两座紧挨着的防震棚也终于安静下来。
那是一些简单的日子,那是一些心灵敞开的日子,粗茶淡饭,没有手机网络的日子,那些日子身在他乡的人靠笔书“见字如面”,那些日子也是一不小心会失联很多年的日子。那些日子不会再回来,但也不会消失,她就在一支偶尔响起的口琴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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