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莓掌走出武士巢穴，看了看空地。又过了一个礼拜，还是没有下雨，森林里又闷又热，营地附近的小溪也干涸了。现在，族猫都要走到“四棵树”才能喝到水。幸好那边的河岸布满沙砾，河面平坦，就算没有下雨，河水仍然充沛。
从森林大会回来以后，黑莓掌就睡得不太安稳。每天早上醒来，他都觉得忐忑不安，生怕夜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灾难。事实上，什么事也没发生。今天早上，白爪和泼爪在学徒巢穴外练习打斗动作。嘴里叼着一只松鼠的鼠毛从金雀花通道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她的学徒蛛爪和雨须，他们嘴里也叼着新鲜猎物。火星和灰条在高岩下讨论事情，鼠爪和尘毛则在一旁洗耳恭听。
火星用尾巴向黑莓掌示意。“要不要一块儿去巡逻？”他问，“我打算到与影族交接的边界去看看，免得他们越界喝水。”
“可是，黑星不是说，他们的水源充足吗？”黑莓掌提醒他。
火星的双耳抽了一下：“没错，但我们也不能完全相信那些族长在森林大会上说的话。而且，我一向不太信任黑星。如果他认为我们这里有更多的猎物，难保不会派武士过来偷猎。”
灰条也赞同地说：“影族已经安分了好几个月，他们就快蠢蠢欲动，来找麻烦了。”
“我只是在想……”黑莓掌欲言又止。虽然不好意思违抗族长的命令，但他确实想到一件火星没有考虑到的事。
“说吧。”火星催他开口。
黑莓掌深吸一口气，看来他只好有话直说了。鼠爪却用绿色的眼睛瞪着他，好像在质疑，他怎么可以不听她父亲的话。
“我只是在想，就算会有麻烦，也最有可能是从风族那里来的。”他试探性地说，“就像高星说的，他们那儿已经完全没水了，所以，猎物应该也会变少。”
“风族？”鼠爪突然开口，“黑莓掌，你是鼠脑袋啊！河族不是已经答应，让风族到他们领地上喝水吗？就算他们要偷捕猎物，也是偷河族的。”
“可是河族的领地很长，刚好夹在那条河流和我们的边界之间。”黑莓掌反驳道，“如果风族真的偷捉猎物，猎物很容易会越过边界，跑进我们的领地。”
“你别自作聪明了。”鼠爪跳起来，竖起一身毛发，“火星叫你去巡逻影族边界，你在啰唆什么？”
“对啊，鼠爪就不会不听武士的话，对不对？”尘毛冷冷地补上一句。
鼠爪故意装作没听见。“影族最爱找麻烦了，”她坚持，“现在，我们和风族是盟友了。”
黑莓掌有些生气，他并不想质疑火星。火星是英雄，曾经拯救过这座森林，让它免于被虎星和他带来的泼皮猫占领，火星是无法取代的。只是，黑莓掌还是认为，风族最有可能威胁到雷族。他很想和火星好好讨论这件事，但鼠爪这么爱跟他唱反调，根本谈不下去。
“你才自以为是哩！”他往前跨出一步，咬着牙对她说，“你就不能安静地听吗？”
鼠爪一掌挥过来，黑莓掌敏捷地低头闪过。虽然她没伸出爪子，但黑莓掌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了。他蹲下来，随时准备扑上去，尾巴快速地前后摆动。如果鼠爪真想打架，他就陪她打一场！
还好，在这两只年轻气盛的猫开战之前，火星插手了。“够了！”他大吼。
黑莓掌像泄了气的皮球，他起身舔了舔自己的胸毛，低声说：“对不起，火星。”
鼠爪没吭声，只是不满地瞪了黑莓掌一眼，直到尘毛提醒她：“那你呢？”
“对不起！”鼠爪咕哝着，但立即反驳道，“可是，他本来就是个鼠脑袋啊！”
“老实说，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你认为呢？”尘毛对火星说，“影族以前是常惹麻烦，未来大概也是如此。但如果风族刚好在我们的边界遇到一只肥田鼠或松鼠，难保他们不会心动。”
“你说得也对。”火星让步了，“这样好了，黑莓掌，你去巡逻河族的边界，直到‘四棵树’那里。尘毛，你跟鼠爪也去那儿看看。”接着，他眯起眼睛，一下瞧瞧自己的女儿，一下看看黑莓掌。“你们两个最好学会怎样好好相处。”
“是，火星。”黑莓掌回答。他松了一口气，幸好没真的跟鼠爪打起来。
“那么就有两支巡逻队了。”灰条高兴地说，“我再去多找些猫来。”他跳起来，一下子消失在武士巢穴里。
火星对尘毛点点头，示意由他带领巡逻队。之后，火星便走回他位于高岩另一侧的巢穴里。
“好了，我们走吧！”尘毛喵了一声。他朝金雀花通道走去，回头看了一眼站着不动的鼠爪：“又怎么啦？”
“不公平。”鼠爪咕哝着，“我不想和他一起巡逻。”
黑莓掌翻了个白眼，但他现在不想跟鼠爪吵架。
“那你刚刚就不该说那些话。”尘毛告诉他的学徒。他走回来，很严厉地看着她：“鼠爪，你迟早得学会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住嘴。”
鼠爪故意叹了一大口气：“可是，为什么总是该我住嘴啊。”
“瞧，你终于搞懂了。”尘毛用尾巴轻弹她的耳朵。黑莓掌感觉得到他们师徒情深。“好了，你们两个，我们需要重新加强那里的气味记号。运气好的话，还能捉到一两只老鼠。”
在太阳石，鼠爪一见到肥田鼠，心情立刻好了起来。黑莓掌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一流的猎人，极有耐心地悄悄接近猎物，然后瞬间出击，一掌打死猎物。
“尘毛，我好饿哦。”她大声说，“我可以吃它吗？”
老师想了一下，最后点点头，说：“族猫都已经吃饱了。况且，这次出来也不算狩猎。”
鼠爪蹲在刚杀掉的动物前，先咬了一大口，再瞄了一眼黑莓掌。“嗯，真好吃。”她含糊不清地说，然后停下来，把剩下的猎物推到黑莓掌面前，“要不要吃一点？”
黑莓掌本想说，不劳她费心，他自己会捉猎物。但他马上恍然大悟，鼠爪是借机找他和好。“谢了！”他喵了一声，也咬了一大口。
尘毛从岩石顶端纵身跳下。“等你们两个吃饱了……”他开口，“鼠爪，你闻到什么了吗？”
“你是说除了田鼠吗？”鼠爪厚着脸皮问。她跳起来，舔舔空气的气味。风是从河族那头吹来的，于是，她很快回答：“是河族猫！而且气味很强烈、很新鲜。”
“很好。”尘毛似乎很高兴，“有支巡逻队刚走过去，不用管他们。”
“而且，这里也没有风族的踪影。”当他们继续往前走时，黑莓掌想道。但这并不表示他的推测不正确。
他认为不会在这么远的下游遇见风族猫，因为从边界到这里，可都是雷族的领地。
三只猫越来越接近“四棵树”，他们穿过两足桥，停下脚步，扫视斜坡。风停了，静止不动的空气里尽是猫的强烈气味。
“风族与河族。”黑莓掌轻声对尘毛说。
经验老到的武士点点头。“可是，河族允许他们到河边来。”他提醒黑莓掌，“现在也看不出他们有没有越界。”
“你看吧！”鼠爪还是忍不住插嘴。
黑莓掌耸耸肩，他本来就希望自己猜错了。他才不想和风族猫起冲突。
尘毛正打算朝“四棵树”继续前进，但黑莓掌突然闻到别种气味——又是风族！而且，这次的气味更强烈，是刚刚经过的。他不敢出声，赶紧用尾巴暗示尘毛，一对耳朵朝气味的方向偏过去。尘毛在草堆里蹲下来，示意他的同伴们也跟着做。
“星族保佑！”黑莓掌祈祷着，“鼠爪千万别又自作聪明。”
不过，这次鼠爪倒是很安静。她也蹲了下来，顺着黑莓掌指示的方向，两眼紧盯着前方的蕨叶丛。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没再听见有任何声响，只有附近潺潺的流水声。又过了一会儿，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一只黑棕色的猫从蕨叶丛里往外瞧，发现没有动静，便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走到离雷族边境不远的空地上。黑莓掌认出那是泥掌——风族的副族长，泥掌身后还跟着一根须和一只比较瘦小、黑灰色的猫，黑莓掌没见过他。“八成是学徒吧！”黑莓掌心想。但那个学徒的嘴里竟然叼着一只田鼠。
泥掌回头看了一眼，低声说：“你们去边界那里，我闻到雷族的气味了。”
“我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尘毛大喊，猛然从草丛里站了起来。
泥掌缩起身子，没敢回嘴，只是发出低沉的嘶吼声。黑莓掌马上跳到同伴身边，鼠爪也赶紧站在老师旁边。
“你们在我们的领地上做什么？”尘毛盘问，“我看是不用问了。”
“我们没偷猎物。”泥掌反驳道。
“那这是什么？”鼠爪用尾巴指指那个学徒嘴里叼着的田鼠。
“这不是雷族领地里的田鼠。”一根须解释。一根须原是火星的老朋友，但因为这次被活捉而露出尴尬的表情。“它是从河族那边穿过边界跑过来的。”
“就算真是如此，也是从河族偷的。”黑莓掌提醒他，“他们只准你们喝水，没准你们偷捉猎物。”
那只灰黑色的学徒放下嘴里的田鼠，穿过草地，走到黑莓掌跟前。“谁要你多管闲事！”他啐了一口。
他说完就突然冲上前，把黑莓掌压在地上。学徒的尖牙正想插进黑莓掌的脖子，黑莓掌惊叫一声，随即利落地翻了个身，伸出利爪朝对方的肩膀划了过去。他发觉对方的后爪正往他的腹部抓，黑莓掌怒吼了一声，先挣脱掉被钳住的脖子，再准备对准敌手的咽喉扑上去。
就在黑莓掌的利齿锁定好目标之际，只见一根须一掌挥来。他原以为这下需要面对两个敌人了，没想到这位风族武士竟一掌推开学徒，居高临下地瞪着他。
“够了，鸦爪！”他咆哮道，“是我们先闯进雷族的地盘，你还敢攻击对方，要造反啦？”
鸦爪眯起眼睛，不甘心地回瞪他，说：“他叫我们小偷！”
“他说错了吗？”一根须转身，直接面对只离他几个狐狸身长的尘毛。黑莓掌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发觉尘毛正挡在鼠爪前面，以防她轻举妄动。
“对不起，尘毛。”一根须继续说道，“那是河族的田鼠，我知道，我们不该偷猎，但我们的领地几乎见不到什么猎物了，而长老和孩子们都很饿，所以……”他没往下说，好像警觉到自己说太多了。
“你打算怎么办？”一根须无奈地说。
“那只田鼠是你们跟河族之间的事。”尘毛冷冷地回答，“我没必要告诉火星这件事，除非再被我逮到一次，现在就请你们滚出我们的领地！”
泥掌轻推鸦爪，要他起来。这位风族副族长显然还在因为被活捉而火冒三丈。黑莓掌注意到，他没有像一根须那样向雷族道歉，而是一声不吭地带头往边界走去。一根须紧跟在后，鸦爪则有些迟疑，他最后还是叼起地上的田鼠，一溜烟地跟在后头跑了。
“我猜这种事应该不会再发生了吧！”鼠爪不屑地对黑莓掌说，表情有些不情愿，“你大概很得意自己猜中了吧？”
“我可什么话也没说。”黑莓掌反驳道。
鼠爪没说话，反而抬起尾巴，趾高气扬地走了。黑莓掌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他宁愿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他感觉得出灾难正在悄悄降临：族猫们已经变得又饿又渴，全都在不顾一切地冒险，就连一根须这种正直的猫，也沦落到必须擅闯别族领地来偷猎这种地步。高温持续笼罩着森林，沉重的气氛压得大家喘不过气来，仿佛所有的生物都只能等待着风暴来袭。难道，这就是星族所说的灾难吗？
接下来的几天，月亮变得越来越弯，黑莓掌简直觉得度日如年。一想到去“四棵树”跟褐皮见面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他的心更是七上八下。真的会有其他族群的猫来吗？午夜究竟会透露什么信息？会不会是星族自己下凡来告诉他们？
终于等到那天晚上了。月亮消失无踪，幸好有银河星群冷冷的光辉。黑莓掌毫无困难地沿着金雀花通道一路爬上峡谷。他穿过层层矮树丛，听到树叶窸窣作响。他尽量放轻脚步，仿佛在跟踪一只老鼠。其他雷族武士可能还没睡，黑莓掌不想被他们发现，也不想跟他们解释他要去哪里。他没有把那个梦告诉任何一只猫，也知道火星不会准许他在没有满月协议的保护下，去见其他族群的猫。
此刻的空气很凉爽，但仍然弥漫着一股大地干裂所带来的尘土味。地上的植物全都病恹恹地低着头，甚至干枯凋零，整座森林像只饿坏的小猫一样吵着要雨水喝。要是再不下雨，恐怕不光只有风族会缺水。
当黑莓掌抵达“四棵树”时，四处依然空荡荡的。巨岩两侧的岩石，在星光下闪闪发亮，四棵老橡树的树叶则随风摆荡，沙沙作响。黑莓掌忍不住发抖。他习惯看见山谷里挤满猫群的样子，如今，这里却让自己毛骨悚然，整个空间比他印象中的还要大，到处都是阴森森的影子。他几乎可以想像，自己正走进星族的神秘世界里。
他穿过空地，走到巨岩底下坐好，然后竖起耳朵，一点儿声响也不放过，每寸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还会有谁来呢？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莓掌兴奋紧张的情绪逐渐变成了焦虑。没想到连褐皮也没来！或许她改变主意了，或许她根本就搞错了地点。
终于，他看见半山腰的灌木丛里有了动静。黑莓掌绷紧神经。风是从他这个方向吹过去的，所以，他根本闻不到对方的气味。如果风是从灌木丛那里吹来，或许他就能知道，对方是河族猫还是风族猫了。
他盯着远方斜坡上的蕨叶丛，一刻也不敢大意。只见蕨叶丛里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有只猫钻了出来，走进空地。
黑莓掌瞪大眼睛，动也不动，然后才猛地跳起，气得竖起了脖子上的毛。
“鼠爪！”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