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短短的一个月内接连被“江歌案”、“豫章书院”、“低端人口清退”、“三色事件”刷屏，这出紧随“19大”的闹剧像一根针深深扎进了民众的心里，自然也深深扎进了我这个大三学生的心里。
恶意与伤害像汹涌的洪水裹挟着太多目不忍视的东西冲垮了我们的安全感和信任感，直到今天，各大媒体平台还在纷乱地争吵着，蔓延在公众之中的黑色情绪犹如困兽一般在嘶吼咆哮却始终无法得到释放。官方不遗余力地发着“通报”，“查无此事，证无此人”的结论却再不能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得到三呼万岁的支持，毕竟我们已经到了2017年，互联网已经普及了十多年，“蒙昧”的时代虽然还未完全消退，但这个时代确确实实已经睁眼了。至少它已经是那么狡猾，已经不再那么容易被牢牢地拽住。
但吊诡的是，伴随着我们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我们“已经睁眼”的同时，我们却更清楚地意识到，我们越来越无力。
关于真相，我们无能为力。这些日子，网络像一出歇斯底里的默剧，拉扯开一个荒诞世界，太多佯装真相的东西在眼前流连。诚然，借助网络我们的视线延展到了远方，但投射回来的却不是一个真切完整的世界，撞进眼里的，不过是一个个碎片，像打碎的镜子投射出无数个真相，没有一个不扎得人鲜血淋漓。
关于改变，我们无能为力。讨论也好，谣言也好，意见也好，分析也好，无知也好，清明也好，乌合之众也好，深思熟虑也好，尽皆无聊。对于结局总是谱写好的故事，发展和高潮都是虚妄的闹剧。对于决定闭目塞听的一切，真理两个字便是故事会上最经典的笑话。
关于自己，我们无能为力。恍惚之后，争吵过后，反复地否认了否认之后，又还有几个人能记得一开始在为什么坚持？或者说，今天的我们还有资格提坚持吗？
最后的无能为力——是这张巨网下，我们无处可逃。
愤怒和不满意除了以各种形式，谩骂也好，自嘲也罢，单薄地充斥在一个个智能终端之外，并不必然会带来最渴望的东西。一遍遍呼唤着公道的那些人，成了另一些人饭后茶余消遣的谈资。犹记得亲耳听到有人凉凉一笑，短评一句“多大事？”
阳光也驱散不了的，是一个时代的凉薄。
二、
上周日带着惴惴的心情买了《嘉年华》的票，23：00的夜场，看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快一点的时候。路灯剩几盏还在亮着，我特意挑了一条全是阴影的林荫路，任由眼泪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流，死咬住牙齿不至于让自己泣不成声。
如果还没看过的，建议去看一次。
把这份绝望当成自己的，铭记在心里。
三、
这周，生活继续滚滚向前。我是念政治学的，成天跟很多大概念打交道。所以即使生活一片狼藉，回到教室里我们还得拿起卢梭、洛克、霍布斯、罗尔斯。周三一个deadline，周五一篇论文，波澜不惊。
周五论文的主题是社会契约论，这几天刷了很多。
昨天有两段话我摘抄到了备忘录里：
一段是罗尔斯的：“社会的制度形式影响着它的成员并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他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正如它决定了人们所是的那种人一样。”
一段是谢弗勒的：“人们在多大程度上有动力让他们的利益与道德要求一致，而他们这种寻求一致性的努力又在多大程度上能够获得成功，这都受到他们生活在其中的当下社会制度和安排的影响。”
简单来说就是：
罗尔斯说，我们生活的世界的安排和规则决定了我们对真善美的想象。
谢弗勒说，如果可以，人都是希望自己在追求自身利益的同时也是一个好人的，所以如果社会决定了好人没有好下场，那这个社会将不会再有好人。
抄完我盯着电脑屏幕反反复复把这两句话念了很多遍。
也是直到二十岁的这一天，当我真真切切为一个陌生人的哀痛感同身受的时候，我明白了“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不只是一句诗。
四、
从昨天开始，也许从更早的时候开始。评论被关了，蓝底白字像惊堂木吓醒了很多歇斯底里的人。
心情反而，平静了很多。
昨晚，室友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不知道自己学这些书上的东西有什么用。”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记住了这句话，因为我也挺想说的，当我们想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知道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因为那说明，至少此时此刻我们还有关于“知识改变命运”这个美好梦想的印象。
我不知道，这个梦还有多久会被彻底打磨干净，所以此刻我很珍惜。
我逗她，我说，“闭眼吧，盛世安好。”
她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得无助地把这句话又喃喃了一遍：
“那我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想我再也无法为她回答这个问题了，只怪我的室友没有早几年问我这个问题。现在的我，已经是一个老练世俗的大人了，已经会油腻地给即将选文理科的妹妹写些东西了。我会建议她去选理科，至于理由，我会告诉她，别被骗了，文科很难，真的，比什么都难。
五、
此刻，当我一个个敲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一点点收拾被打翻一地的骄傲，一点点扔掉会让自己“过刚易折”的部分，一点点让自己温顺。
我今年大三了，我没有时间精力成为最近这些事的斗士，我马上要交论文要交报告要准备保研考研。我要让自己玩世不恭，这样就不会再在深夜抱头痛哭。
我要放下。我要忘记。我要不听不看不想。我要读死书。我要符合这个社会的要求，我还要活下去。
我今年二十岁，未来还很长。
当我这么一遍遍说服自己的时候，室友的话总是不合时宜地在我耳边响起：那我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跳脚认真的傻室友不知道，她赢了，她扎在我心上的话远比我扎在她心上的要重得多。
所以，还剩什么呢？我还能抓紧什么去迷信呢？破碎的年轻文科生的信念里，还有什么可以被擦去尘埃挂在心墙上呢？还有什么能让她不至于读着《正义论》的时候泪目呢？
我仔细想了很久，那还是留下一句话吧：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也许还有一句话可以当药引骗我入眠，那就是尼采说的，在世人中间不愿渴死的人，必须学会从一切杯子里痛饮；在世人中间要保持清洁的人，必须懂得用脏水也可以洗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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