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祠堂彻底推倒的那天,我远在洛阳上着班。2017年01月18日,新祠堂落成庆典的这天,我依然远在洛阳上着班。
据说集资近七八十万元(待考),新祠才得以重建。老家自家微信群里发来的新祠堂,面貌焕然一新,尤其牌楼庄严古朴,仿古拓今、雄伟壮观,最醒目莫过于宗祠槽门最顶上“彭城世家”四个大字,下书则 “忠孝传家,与时俱进”。白天宴席、夜晚戏台的热闹我无法参与,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枕着岁月的臂弯,依着时间轻柔的缝隙,却在失落中寻找关于老祠堂的记忆。
从记事开始,家乡的祠堂就屹立在村子中心。听妈妈讲,当年还是祖父与祖母新婚的那会,因以前“屋基地”上被水淹才不得不搬迁至此,若按岁数也有五六十年的历史吧,但不管怎么,老祠堂见证了我和父辈两代人的成长。
年少的记忆,祠堂又高又大,由两排又粗又圆的独木通心柱支撑着主体结构,分六弄两层,灰墙青瓦,祠堂内厅宽敞但不甚明亮,正中心则有土坯砖头切成的祭祀神台,宗祠槽门上的“彭城世家”四个大字,便是最早最深对文字的记忆。平日里的祠堂是破旧、冷清的。老旧且厚重的两扇木门总是虚掩着,即便是大白天,一个人路过祠堂门口,也是快速小跑着,更不敢透过门缝往里看的,总觉得透着一股寒气。当然也有胆子大的时候,便是临近过大年,祠堂大门大开,于是成了我们小伙伴的天堂。年少无知当然感受不到那份属于祠堂的庄严、肃穆。我们钻进祠堂内厅,抱着独木通心柱,往上爬到二楼,再柱子顺着滑下来,乐不彼此。盛放祭祀用的案板,被我们于中间摆放一排砖头,做起了临时的兵乓球桌来。更有趣的是,我们在二楼发现了宝藏,一种又粗又长的麻绳,绳子的两端从二楼甩下来,离地半个身位打个结,成就最简易的秋千,踩在上面来回荡,童年的乐趣瞬间就像穿过祠堂屋顶上明瓦的阳光,两三束,却照亮整个世界。等后来明白麻绳的作用,吓得不再碰,据说祠堂楼上常年放着的棺木就是用它抬的。
童年在祠堂玩耍的时光自不必提,单是过大年的那天晚上,足够回忆一辈子。因为这是祠堂每年最热闹的时刻。当天还没完全黑下来,除女人们在家忙着准备年夜饭,全村所有的男丁无论老少都开始出动了,各自捧着装有早已备好用来祭祀“神福”的大木盆,齐刷刷挤进祠堂内厅,高大宽敞的祠堂瞬间显得狭小了。神台案桌摆满各家的“神福”,点燃的香火则插在祭祀神台的那个高高摆放的香火罐上,当鞭炮齐鸣过后,便是真正的祭拜了。小小的我们时而努力踮起脚尖,时而人缝中来回钻,但听见有人喊:“拜天、拜地、拜祖宗、互拜啦”,于是便一味学着大人的模样跟着前后左右拜。孩提时的我,不懂那样虔诚的仪式代表着什么,只是慢慢长大了,尤其是父亲走后,才开始在这简单的三拜四拜中加入自己内心的默愿和祈祷。
长大后,求学在外,后来又长年在外地工作,在家待的时间寥寥,自然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的流连祠堂。只是每次回趟老家,都不由得多看两眼。当周围土坯房被改造成楼房后,没落的祠堂,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趴在角落苟延残喘,杂草爬上了墙角,坑洼斑驳了墙面,小时候爬过的独木通心柱,也有些虫蛀了。即便是破旧老态,祠堂依然是祠堂,是整个宗族供奉和祭祀其先祖的最重要场所。过大年,族人依旧汇聚宗祠,上香祭祖,场面肃穆庄严。嫁入刘家的女人们依旧在婚礼当天踏过祠堂的门槛,才算得上刘家的人。再后来听说老家要重建祠堂了,我不知悲喜,不置可否。听细叔说,附近邻村兴起一股修祠热,不跟着重修是不行的了。
当我们不忘祖德,不舍亲谊,在物质生活条件允许,共同出资出力,建起族人共同缅怀先人、教育后人的祠堂的时候,作为个人的我应该不要再念念不忘记忆中的那个老祠堂的吧。个人对老祠堂的依恋,众人见证重生的梦想和希望,那个更为令人鼓舞呢?但我依然执拗的来个假设:若不是推倒重建,而是原基础上翻修,保留些原貌,那么七八十万,翻修用完,应该还可设个贫困基金会,用来救助本族中的孤单老人、孤儿幼子、残疾。或者在祠堂里开辟一小型图书馆,广场适当添置些乒乓球、健身、多媒体等设施,岂不周全?无奈人微言轻。
看过一篇文章说,一个人越是上了年纪,脑海里越是往前的记忆,即便是老年痴呆了,残存的还有童年时的回味。身体老去,记忆渐回。也许好多年后,我们这一代人,记忆中不是现在新祠堂庆典的盛况,而是孩提时跟着父亲后面,提着鞭炮,捧着装有“神福”的木盆,一起欢天喜地挤进老祠堂的场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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