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桓温说过的一句话: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这个世界太大,太空旷,我们生而其中,不过蝼蚁一般。我时常在想,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在人世间走这一遭,难道不应该留下些什么,或者证明些什么,好让世人知道,这个世界,我曾真真正正的来过。
可古往今来,多少人都是埋没在历史的尘埃里,能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真正存在过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我们知道秦皇汉武,我们知道太白东坡,我们知道秦桧严嵩,可没有丰功伟绩,没有恶贯满盈,连姓名都不曾留下。我们做不了名人,只是个人名。但历史上,有些人名却完完整整的保存下来了,跟着这些名人一起流芳百世。这些人名有个共同点,他们都有一个会写诗的朋友。
比如:张怀民。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
张怀民是谁?没人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苏轼这一篇《记承天寺夜游记》,估计永远没人知道当时还有这么一个人,也没有人知道他当时也被贬黄州。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长夜如水,同是天涯沦落人站在月光里,他们谈论了什么早已随风烟消散,可这一幕却定格成画面传唱至今。
我为什么要叫元丰六年呢?因为,我如今孑然一身,还自说自话,写文论诗,把文字当做乐事,这样的心境,也就我这样的闲人才会有吧。
诗人的朋友,往往会和诗人一起永远流传下去。最著名的一个是汪伦。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汪伦是李白的粉丝,他想见李白,就给李白写信:你是不是喜欢旅游?我们这有千顷桃花!你是不是喜欢喝酒?我们这有万家酒店!
李白一听,有这等好地方,呼啦啦就跑去了,结果发现汪伦是个大骗子。
当地有个桃花潭,据说水深千顷;当地有家小酒吧,老板确实姓万!
不过李白觉得汪伦虽然说谎骗他,但是感情还是很真挚的,所以送给他一首诗,于是有了《赠汪伦》,汪伦这个没有成名作也没有处女作的人名就这样流传下来,到今天还有人考证他到底是哪里的人。
我常常想,千年万年后,还会有人在乎你是谁,你的坟到底埋在哪,那么这辈子也就算不枉活了。
高适曾经有首诗,叫《别董大》,属于必背古诗,其中有两句被用烂了的句子: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送别诗总是出名句,还有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以及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董大是谁?元二是谁?杜少府是谁?辛渐又是谁?在这四个人里面,董大算是最出名的了,他是当时著名的音乐家,全名叫董庭兰,和名流们来往频繁。
而元二、杜少府和辛渐,连生卒年都不祥,我们只知道他们是诗人的朋友。
我们沿着时光轴溯洄而上,诗人们和他们的朋友惺惺相惜,在江边在城外,上演了一幕幕的离别。古时候的离别最让人无言以对,因为一别可能就是一世,人海浩渺,天地茫茫,说了再见,可能就真的再不见了。
这种愁思和感慨,才能激发诗人的灵感,使得他们写下脍炙人口的名句吧。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千年万年,时光终将改变一切,将曾经历历在目的往事消融成尘埃。我们再也不会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怎样的故事,再也不会知道那些仅仅只有个名字的人曾经有多么辉煌而灿烂的一生。
可我来不及对他们感慨,我也在为自己而感伤。我有那么多的故事没有讲,我有那么多的话没法说,我的人生那么精彩,那么独一无二,可总有一日,我连名字也无法留下。
从前我写诗,有些诗是赠给朋友的,当写下他们的名字时,我忽然意识到,如果这些诗能够流传下去,后人若是看到了,会不会指着那个陌生的名字疑问,这个人是谁呢?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呢?可后人能够找到的,会不会只是一句生卒年不详呢?
前不久有部很著名的动画电影叫做《你的名字》,每看到这四个字,总会陷入沉思。你的名字其实只是个代号,它并不能完全代表你这个人。可世间如此广阔,若是能将你的名字留下来,印在小学、初中、高中的语文课本或者古诗文必背里,是不是才能表示你和这个世界是有联系的,你曾经真正存在过。
题外话:这是我的公众号的第一篇文章,我想说的就是我为什么要写东西,为什么要叫元丰六年,为什么要坚持自己的原因。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只想按着自己的方式,度过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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