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刚把电话挂掉，张改英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淌了下来。

    下午五点之前，张改英必须下班，因为女儿六点下课，在此之前得赶到学校门口接女儿放学。过了几年被冷暴力的丧偶式婚姻生活之后，今年张改英下定了决心：离婚！现在是一个单亲母亲。女儿14岁，上初三，明年中考，张改英为了教育女儿，不知道焦虑了多少个时辰。前夫完全对女儿无所谓，除了给必要的生活费，其他一概不管不问，当然在婚姻名存实亡的那些日子如果张改英找他告状，他偶尔还是有反应的，就是粗暴的剪掉女儿的头发或者打一顿。

    张改英不想给女儿太多压力，也不想女儿像自己一样，在18岁之前是台完完全全的考试机器，搞得高度近视，而且连字都写得奇丑无比。所以，她希望快乐素质教育。但女儿的性格明显遗传了她的父亲，固执且聪明，把张改英看的透透的，知道妈妈是不舍得在自己身上下狠手的。这也导致张改英管不住女儿。从去年年初和前夫分居后，再加上疫情在家里混了将近一年的网课，女儿越发难管了。没有婆婆，女儿从小时被各种亲戚、保姆带大的，张改英总觉得对不起女儿。对女儿的爱，或者也可能是雌性动物的本能，驱动着张改英不舍得女儿半点委屈。

        离婚后，保姆也不太舍得请了，一直负责接送放学、做饭做卫生的钟点工阿姨被张改英减少了每周工作时长，总归要节衣缩食一点，一个人挣钱是没法和以前比的。

   自从有娃后， 张改英特别羡慕人家有老人一起帮忙照顾的家庭，但对于她是一种奢望。婆婆在她们结婚那年就去世了，确切来讲领结婚证之后的第四天。公公的女朋友倒是没断过，但人家怎么会给带孩子哪？

    唯一的希望是张改英的在河南老家的爹娘。最初几年，娘给张改英的弟弟带大娃不能来，后来又要伺候瘫在床上的外婆。去年外婆送走了，爹娘居然来上海给张改英帮忙了几个月，刚开始肯定是不适应的。但因为爹娘俩人一起来的，后来慢慢适应了。日常找到了乐趣，看公园的人打扑克牌。后来，爹还能偶尔帮忙骑电瓶车接送一下女儿。那段时间，张改英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不用每天五点急吼吼赶下班、回到家灯是亮着的、灶台是暖的、饭菜是现成的、地板是干干净净的，连衣服都收好放回了衣帽间。

    这个暑假，张改英狠心花了两万多块钱带着爹娘、女儿一起去三亚玩了好几天。这是爹娘第一次正经旅游、第一次看到大海，开心的像个孩子。海边看着他们和女儿玩石头、踩浪花，张焕英的幸福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九月份刚开学，爹娘说要回去处理点事，外婆忌日一周年。这事得去。开始说两星期，后来说中秋节后，再后来说爹一起玩了一辈子的村上的一个兄弟去世了耽误几天然后又说某亲戚的老人家过三年。每次电话回去问什么时候回来，总能找到事情拖时间。前两天，连亲戚老人家的三年都过了，给爹打电话，爹满口答应说：买票吧，哪天都行，事情处理好了，可以回来了。

    昨天张改英真的是兴高采烈的买了两张票，截图微信发过去，没有反应，估计他们睡了。老人家睡的早。等到今天下班，终于有了时间了。下班开着车给娘打电话过去。张改英真的觉得时间不够用，所以通常只能在上下班开车路上还电话债，所以练就了边开车边打电话的本事。结果娘支支吾吾，说正想着和你说嘞，我这次可能去不了了。你弟媳妇找了个活，得晚上九点下班，我得给她接小少（弟弟家的二娃，是个男孩）回家，要不没人接。

    以张改英对她娘得了解，刚听第一句，张改英就预感到肯定又有幺蛾子出现。她娘是个肯吃苦耐劳的女人，没读过书，但在家人圈子里从不觉得自己懂得少，甚至会觉得自己很有说话技巧。大部分除了点小事，她总习惯性能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家里的事情就推给爹。

    张改英是想控制情绪的，但往事一件件涌向大脑。刚考上大城市里的大学，爹把张换英送到学校宿舍，留下的唯一让张改英补充营养的营养品是一包散装白糖，然后还有六百块现金。每次打电话回家，娘总是那句话，别不舍得吃不舍得花，钱不够了给娘说。张改英为了省钱，步行一个小时去学校附近的一个超市批发回来一箱最便宜的方便面，每顿饭泡一包。两个月下来，例假都没有了。后来只能去食堂吃，2毛钱一两的米饭外加最偏的5毛钱一份的蔬菜，每天的消费控制在3块之内，偶尔实在又饿又馋缺油水，就买一块钱一份的麻婆豆腐和鱼香茄子。二十几年过去了，张改英对这两个菜依然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不是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但总归很奇特的感觉。再后来张改英撑不住了就出去做勤工俭学，再加上奖学金，生活费基本上就自理了。由于考试成绩高，张改英的研究生时免学费的，再加上学校的补贴和自己的勤工俭学，上了研究生之后张改英连学费都没给家里要过。结婚，老家亲戚随礼了九千块钱，也是爹娘给张改英唯一的嫁妆。婚后生娃，女儿比弟弟家女儿早一个月出生，娘伺候月子了两星期就回老家准备儿媳妇待产了。之后，张改英没人给带孩子，实在难过给娘说几句，她永远那句话：娘也心疼你，但为娘的我也没办法呀......不管隔了多久，几乎爹娘从来没有主动给张改英打过电话，每次打过去，娘总是说：哎呀，我正准备给你打过去哪，因为XX事又给耽误了，我就猜你块打过来了。弟弟家建房子，他自己不张口，娘就提他张口找张改英借钱......

      张改英的大脑此刻就像一个濒临喷发的活火山口，后来娘的解释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真的忍不住还是说了让娘不高兴的话，我这边没事，不能来就别来了呗。别让儿媳妇不高兴，以后你们养老我是肯定指望不上的，你们不还指望他们给你们养老的嘛，可不敢惹儿媳妇不高兴。我在开车，快到了，不和你说话了哈，你们赶紧吃饭吧。

    狼狈的挂掉电话，眼泪又不争气的喷涌而出。

    其实，有人说过张改英，你爸妈重男轻女，你在他们那里的分量肯定远远不如你弟弟的。每次她都极力反驳，而且会列举明显的例子。比如爹娘供自己读书比弟弟多、小时候不打自己只打弟弟等。但其实她内心是恐惧听到这些的，或许潜意识里她知道人家说的是对的，但就不想承认。

        尤其现在，弟弟家的任何事情、外婆家的任何事情、村里的任何事情、某老亲戚的任何事情，...，好像排序都在张改英前面。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哪，千万别奢望太多，别把自己在任何人心里的位置看的太重，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一样，否则早晚有一天，有你难受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