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参再也没了当年纵横边陲的意气风发,开始变得消沉。
在安史之乱的颠沛流离中,他一路跟随着唐肃宗和后来的唐代宗,经历了收复长安和洛阳两京、此后又藩镇割据的历史动荡,并历任起居舍人、虢州长史、考功员外郎、虞部郎中等多个官职,就在担任虢州长史时,他就曾经在《题虢州西楼》中愤懑地写道:
错料一生事,蹉跎今白头。
纵横皆失计,妻子也堪羞。
明主虽然弃,丹心亦未休。
愁来无去处,只上郡西楼。
直到766年,岑参才被任命为正四品的嘉州(今四川乐山)刺史,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官职,人称“岑嘉州”,但心头却没有那份迟来的喜悦。
“干戈碍乡国,豺虎满城堡。村落皆无人,萧条空桑枣。” 安史之乱让盛唐变得满目疮痍,地方势力割据又残酷杀戮,河山失色。由于蜀中内乱,他又半路折返,一直到767年才正式到四川嘉州上任,但仅仅一年后,768年七月,他就被罢官免任。
走了那么久,经历了各种战乱,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到底对不对,值不值得?岑参反思的同时,更加怀忆青年时隐居嵩阳(今河南登封)读书的日子:
早年迷进退,晚节悟行藏。
他日能相访,嵩南旧草堂。
然而好时光一去不返了。此后,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光,都被迫困锁在成都。好友王维、储光羲、高适走了好几年,薛据不久前也离世了。杜甫在岳阳楼悲叹“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在贫病饥寒中,客舟瓢泊,自顾不暇。
岑参预感来日无多。他加快了收集整理自己诗集的步伐。两年后,即769年正月,一代边塞诗人,最终苍凉病逝在成都的客舍,享年52岁。
临死前,他在《西蜀旅舍春叹,寄朝中故人呈狄评事》中幽叹道:
四海犹未安,一身无所适。
自从兵戈动,遂觉天地窄。
功业悲后时,光阴叹虚掷。
他有心无力,在《客舍悲秋有怀两省旧游呈幕中诸公》中又感慨说:
人间岁月如流水,客舍秋风今又起。
不知心事向谁论,江上蝉鸣空满耳。
作为闻名后世的边塞诗人,岑参与其说是败给了自己,毋宁说是败给了巅峰陨落的时代。大唐荣耀不再,他所希冀的通过立功边塞、封侯拜相的理想,最终随着大唐的盛极而衰,化为乌有。
在动荡的时代里,何止一个岑参,那些诗人,终究也只是,一朵朵浪打的浮萍。
即使到了千年后歌舞升平的今天,又有多少文人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能不忘初心砥砺前行?现实是,大多数人难堪寂寞,在功名利益的泥潭里越陷越深,一旦有机会,几乎很少有人不会睁大血红的双眼,远眺天边的风景,然后翻身跃马,一路疾奔,去追逐一个个虚幻华丽的梦境。
殊不知,我们只是一株株不起眼的小草,大风刮过,除了紧贴着大地,又或者随风摇摆外,往往身不由己,别无它法。
然而,在我心中,岑参是棵参天大树。他创造了盛唐边塞诗的高峰,留下一首首鼓舞人心的士兵进行曲,几乎也是全方位生动、翔实描摹雪域高原和漠北瀚海壮观景致的第一人。
崔颢,也被认为是与岑参同一时代的边塞诗人。可除了那首《黄鹤楼》,有多少人记住了他的边塞诗作?
所以,如果一定要排序,我以为,岑参才是边塞诗流派中当仁不让的老大。相信他的那些老大哥们,一定不会有异议。至于那些描写边塞题材的后来者,更是无法望其项背。
那么,盛唐边塞诗的介绍,暂时就到此吧。下章开始,我们将与孟浩然、王维领衔的山水田园诗人亲密接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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