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春桥长篇小说《食色记》,是作者呕心沥血十年创作的近百万字的长篇世间红尘游记,是一部用诗歌语言写就的散文体,也是一部游记体。小说主要写的是最平常的人性,写的是灿烂的中华文化,先后在简书、头条、知乎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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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完正月十五,都在年内。东家请西家带的。
我选正月初九,宴请电大同学。这两天天气暖和起来,却飘起了小雪。家门口那一株老梅树,每年不偏不倚正月里开花,开的黄叶红蕊,邻居称它迎春梅。微雪里,格外精神抖擞!
王清波电话里说话干木气人的,阴阳怪气软呛我道:“夏天就说请客,结果一竿子撑到冬天。”我没好气地道他:“日,你们罐头厂,新上一套德国设备,搞那什么软包装果宝饮料,市场上很畅销,你们单位效益好,月月奖金二百多,比我们工资还高,这么多天也没见你放个屁!”王清波“嘿嘿”笑,也不反驳。
这家伙平时爱占小便宜,大家都知道他这秉性。多少年了,想发财想疯了。一见你面,听他满脑子想的嘴里说的,都是谁谁倒腾钢材、煤炭发了财。前两年,他从港口那边倒腾日本摩托车来市区卖,赚了点小钱,后来,国家打击走私,进去两个公安局副局长,这条灰色利益链条被斩断,王清波被迫改行做服装,结果不懂行,一年,把手中赚了点钱全部赔光。
最近,他老说想做点省力气又能赚大钱的,挽回损失,无非做的梦就是想那掮客、倒爷,钻国家双轨制空子,干点投机倒把的事情。只可惜他没有当官的好爹,批条子得利事情,还挨不到他的份。
海鸟背地说过几次,说这种人庸俗得很,和他啰嗦什么,要换我一分钟都不想搭理他。我说,人至察则无朋,这不同学嘛,能到一起,都前辈子修来的。
殷戈先到饭店,一见到我,道:“靠,保密局特工科的呀,保密工作做这么好。”
“什么保密工作?”
“你要去深圳,事先没漏一点口风!”
“突然接到电话,临时起义,哪有什么准备。”
“操,总之,你这鸟人是能做大事情的人,一点动静没有,就搞出这么大动静来!”
“还能比我们‘那一年’动静大呀。”
“那叫什么动静,不疼不痒的。”
当年,我们还年轻,忧国忧民的。我、他还有顾班长三人,举着: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我道:“这老顾出的,和他人一样不疼不痒的。”
殷戈一米八个头,小头小脑的,长胳膊长腿的,又高又瘦。这大冬天的,西装外面套件灰呢子长大衣,像只灰色的大螳螂。
他现在赋闲在家,没事干,闲的每天想把墙壁当沙袋打。他所在单位毛巾厂严重亏损,早资不抵债无法正常运作,工人工资年把发不出来,上面局里决定破产清算。经清算组评估,资产卖给浙江来私营老板,职工拿一点少的可怜的工龄补偿金,回家成为灵活就业人员。用殷戈那话讲:“生产那毛巾几十年还老面孔,被浙江民营企业顶得翻白眼,不倒才怪!”
我看殷戈脸色不太好看,很是灰沉,像秋冬季节里阴冷灰暗的黄昏,关心道:“你脸色不好看呀。”
殷戈喘了一大口,道:“不知怎的,最近老是疲劳,浑身不舒服。”
我想到徐老师所言。一次,我和殷戈、顾班长、马天野结伴爬孔望山,遇见徐老师,打了照面。说了几句话后,就告别。后,徐老师私下道:“你那同学殷戈脸色铁青,无红润之色,恐有夭折之相。其名字笔画不好,14画,名字取意不好,伏兵凶战危,此等都不吉中之大不吉。”
徐老师是我忘年交,年轻时患肝病,医生让其家人准备后事。他心想:“这么死掉,很不敢心!”回家后,砸锅卖铁,带了点钱,跑去终南山。也算转运,让他觅到高人,学得六字诀,苦练五五二十五载,竟然打通气脉,疗好肝病,改了己命。现在五十岁开外之人,牙刚发黑,精神头十足。
我知道殷戈妈妈英年早逝,死于肝病。殷戈兄妹三人遗传,肝上都不大利落。当时,我听徐老师之言并不以为然,小见殷戈脸色如此不好,想起此言,心底泛起隐隐担忧。
我劝殷戈道:“你脸色不好看,去找我忘年交徐老师看看,和他学学六字诀,能养身健体。”
殷戈不以为然道:“我不相信这些东西。我妈玄学、瑜伽、气功、太极全部练过,也不见病好转。这人呀,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一切皆为天定,不可人力改变,顺其自然就好!”
正和殷戈说话,顾云松骑着自行车游哉游哉过来,他做任何事情向来不紧不慢的。不过他有个优点,人老实实在,到哪都不争风头,你和他在一起,会感觉到很舒适。
顾云松穿着件夹克式灰棉袄,下面蓝裤子烫得板正的,一派机关干部作风。他支车上锁,复检查一遍,确认车锁好了,才过来。顾云松见了面未先言语,先从怀里掏出一包牡丹烟来,开了封条,散烟。
我拿过烟盒来看,道:“这3字头牡丹烟本地买不到,是上海的专卖烟吧?”
“嗯!”顾云松很老成地点了点头,道,“这不专门带包来给你尝尝,先拍拍你马屁,你马上就是大城市人了。”
他在区糖烟酒公司做办公室主任,同学办喜事,买烟买酒买糖的,都要去托他关系。计划年代,在糖烟酒公司还是很吃香的。不过现在,改革开放后,到处都兴建小商品市场,糖烟酒公司也是靠出租门面房,才得以维系生计。
我们三人说笑着进了包间。刚泡好茶,王清波、刘健、海鸟、毛经之、马天野络绎而至。大家谦让着上桌。马天野年龄最长,坐主席;次席,老班长顾云松;我坐了下席买单位置。余人随便找位子坐了。
我道:“马老大,估计我再过年回来,孩子就满地跑了?”
马天野憨厚地笑了笑,用手背抹了摸嘴唇道:“你也太能神嘘了。”
王清波道:“也不是没有可能,现在说不定已经装肚子里了。”
刘健道:“你看你们真够操心的,不该操心的别操心。”
我道:“不是操心,我们都是要做大爷的人呢!”
马天野正在忙结婚,准媳妇郊区陶湾的。他这个好,省却了恋爱过程,别人介绍的。女孩子家里老了一个,要“百日托”,不然,按当地风俗,一年内不结婚,三年之内不能结婚。女孩子在市区一家酒店当服务员,人很漂亮。相亲时,彼此中意,一拍即合。
马天野拿起酒瓶子拧开铁盖子,站起来,让大家把杯子都拿到桌面上来,他好分酒。
海鸟先捂住杯子,道:“我喝白开水。”
大家知他不能喝酒,也不勉强。
毛经之玩笑道:“马兄,你这右手又肿了不少么。”
马天野道:“现在去澡堂,搓背师父不敢搓我这右手,以为有毛病。”
马天野拜了一民间武术家练铁砂掌,右手天天捣墙拍树,再用药水泡,看起来右手比左手要大上一圈。他那师父姓赵,江湖上有名号“赵铁掌”,经常跑电视台表演掌敲铁丁,汽车过掌等节目。我不太瞧得上,劝过马天野学点内家拳,走内不走外,炼气不练肌肉,可马天野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
刘健喊了声:“停!”正倒酒的马天野停下来看他。刘健端起面前玻璃杯在众人面前晃,道:“我才发现,我这杯口大一圈,这酒喝起来不公平。”
他眼真够尖的,大家定睛打量,确实如此!
王清波道:“就比我们多喝一点点酒,鸡皮蒜毛的,太计较!”
马天野拿过刘健杯子,和自己面前杯子换了,道:“大杯子给我,蚂蚁劈叉--多大点事情呀!”
热菜开始上桌,我们开始喝酒。按老规矩,先集体干两杯酒,然后可以自由活动。这酒桌上规矩,后来因为“双规”改掉,变成上桌先喝三杯酒。机关的人都要讨个口彩,喝两杯觉得不吉利!
殷戈道:“三叠,你南下淘金好好混,听说那边钱好赚。”
刘健道:“是呀,等你深圳发达,把我们也带过去。”
殷戈和刘健因企业效益不好双双下岗,空闲时间老在一起厮混,现在说话,两人在同一个频道上。
刘健在炼糖厂上班,原料红糖提炼白糖,“89风波”受制裁,古巴原料糖进不来,诺大几千人一大厂子说倒就倒。
殷戈道:“全市三十几家纺织企业全都不行了,现在都在搞改制清算。”
刘健道:“我们后面怎么说的,还没有个说法。”
顾云松道:“我们这一代人最衰。在我们老贾圩街盖了一栋二层楼,院墙一拉,就是一个小学,取名叫‘新生小学’。周边老百姓都叫它‘大楼学校’。小学一年级,正好那一年发生唐山大地震,学校为防震,三九腊月天,不让进教室上课,天天每人带块小黑板,坐操场上课,个个手上都被冻出了冻疮,肿得跟一个小馒头似的;那一年,领袖去世,学校天天开追悼会,一学期没上课,有一次下午默哀三个小时,晕倒了十几个学生;到初中毕业了,教育部改革课纲,要大力发展职业教育,我们一个班只三个同学考上高中,还有十几个考上职业班的,我还算学习好的,上了统计班……”
王清波插嘴道:“是呀,我们班一半同学没有学上,我报的纺织班,差两分,没办法,只好下来参加招工考试,进了罐头厂。日特的,以为进国营企业是国家的人了,拿到了铁饭碗,这一辈子可以高枕无忧了,结果现在全下岗了。”
成教班同学年龄参差不齐,我全班年龄最小的。年龄最大的,上山下乡当过知青。
马天野道:“现在连云港就没几家好企业,都倒闭差不多了。”
刘健道:“国外叫失业,我们叫下岗。我还真不明白下岗和失业有什么区别?”
顾云松道:“有所不同的,下岗不叫失业,还有工作,就是暂时离开原来岗位,统计失业人数,不在统计范围。”
王清波道:“说法不同而已!”
刘健道:“本来就是,掩耳盗铃!”
海鸟冷冷看着诸位不说话,他觉得诗人参与的是世界的未来,人类的前途,个人的生死问题,说这些三斤鸡蛋二斤萝卜的庸俗话题,很庸俗,很扯淡。
殷戈道:“我市几家药厂都在改制,私营化,搞股份制,国家资产改到私人手里,典型国有资产流失呀。”
毛经之道:“国企改革变股份制。不少人路子很野,拿国企到银行抵押贷款,拿到真金白银,再注资,搞股份激励,技术占股,三搞两搞,就变成了大股东。”
我道:“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嘛。”
马天野道:“不是咋的,我们羽绒厂和毛经之那个电讯器材厂估计也快撑不住了。”
马天野在羽绒厂上班,现在企业经营举步维艰,被主管部门确定为转制企业,工人集体解聘,私营老板挑选一部分年轻和技术工人外,其他工人下岗失业。好在马天野在技术科,被留了下来。
我道:“说来说去,也就海鸟单位效益好,一月发两次钱。”
顾云松道:“是呀,人家领导得巧立名目发钱,经常为想发钱而没有名目而发愁!”
王清波羡慕道:“那是哦,发电机一响,黄金万两!”
海鸟道:“你们饮料厂效益也不错啊。”
王清波道:“不比你们热电厂,差远了。”
马天野端起手中杯子,提议道:“大家一起敬一下秦三叠,他过了元宵要去深圳,希望三叠鹏程万里,事业有成,发财后不要忘记我们兄弟。”
大家皆言是,纷纷举杯来碰。
我豪言壮语道:“有我秦三叠吃香的,就有兄弟喝辣的。来----干一个!”
顾云松喝完酒,放下酒杯道:“连云港有句谚语:酒桌上话不算,你刚才话算不算?”
王清波道:“说完就完了!”
海鸟旁白道:“人生事情说不清楚,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一切终将安然无恙!”
海鸟孤傲,性格“玍”,说话没头没脑的。坐海鸟身边王清波,跑业务的,瞧不起酸气十足的海鸟,阴不拉叽来一句:“‘一杯倒’,不喝酒少说话。”
马天野遍视全桌亮杯底道:“殷戈,你没喝杯中酒。”
刘健道:“没人封你酒司令,还监酒呀!”
殷戈道:“酒喝不下,这两天身体不舒服。”
大家喝得酒面红光。刚才那王清波说话不好听,海岛听了不舒服,道:“你们几个酒赖子打酒官司吧,我要先走一步回家看书。”
王清波不依不饶道:“爱看书人都带样子。”
海鸟不屑于搭他话,觉得与之多说话掉自己身价,遂起身先行告辞。大家知道海鸟不爱喝酒,也不爱应酬,今日能出来已很给面子,见他要走,没有多加挽留。
海鸟走后,王清波道:“‘一杯倒’一股清流呀。”
刘健道:“海鸟从不喝酒,这绰号怎么来的?”
王清波道:“有一回喝酒,你不在场,有同学逼着他喝一杯,结果海鸟去解手摔在洗手间里,摔得满脸是血、人事不知,把大家吓个半死,以后再没不敢劝他酒,因此得了‘一杯倒’这绰号。”
酒桌上大家侠肝义胆,纷纷掏心掏肺表态,节后要去机场送我。
我挥手道:“情谊领了。小染帮我找了辆车,两个妹妹送我去机场,不劳驾诸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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