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贤告别了同学，一路上心情不错。晚上孩子们都睡了，她找出从部队带回来的信纸，趴在饭桌上借着煤油灯、微弱跳动的火光，闻着熏人的煤油气味，给王诗远去了封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王诗远。
她很快就接到了回信，说年底探亲时就会把电线带回来，过年一定会让家中用上电灯。
生活总是解决了一个问题，就有另一个问题出现。住上了大房子，张书贤的缝纫机梦又在心底浮出，靠丈夫给的生活费当然买不起，她又想起了当年想养猪聚钱、卖猪买缝纫机的方法。
缝纫机对她来说太需要，一家人的缝缝补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新到旧哪一件都要亲手缝制。煤油灯下的一针针穿针引线，熬红了双眼，累弯了腰，做出的活总是觉得土气。有了缝纫机她就可以解放了自己，还撑握了一门手艺，孩子们以后穿的衣服、会比手工做的好看，穿上也会有种自豪感。
张书贤是一个喜欢动脑子，用行动去改善家庭生活的人，她对孩子们和亲戚的爱更多的是用行动来表达。
王诗远的小姑解放前远嫁他乡，找了个姚姓的富裕人家。四个孩子一家人过的美满幸福，谁知老天嫉妒他们，小女儿还不会走路，小姑夫生病就撒手人间。
这天下午张书贤喂过猪，没什么事情可做，锁上门就对武军说：“我们一起去看看姑奶奶。”张书贤怀抱伟军，武军、长雁听说去看姑奶奶，早以蹦蹦跳跳跑在了母亲的前面。
这是一间孤零零的“房子”，四面没有人家，就如她们被人遗忘一般。原是大队的猪圈，由于失修破烂而被放弃。亲爱的姑奶奶就住在这里，住处虽然是最差的，姑奶奶为人是善良的，有着一颗热情的心。
武军到时姑奶奶坐在外面，手里缝补着一件破旧的衣服。看到武军就停下手中的活，笑着问：“乖乖，你来啦！”她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即便是生活在社会的最低层，有时还要被批斗，她心中的阳光温暖着亲近她的人。
武军奶声奶气用不标准的家乡话说：“姑奶奶好。”歪着头看姑奶奶纳鞋底。
在姑奶奶和武军说话间，拿出一个自家钉的、只能坐下半边屁股的木板凳，和蔼可亲用孩子们称呼对张书贤说：“二嫂子，你来了，坐这儿。”就把板凳往她身边一放。
张书贤接过板凳坐下，心中想着这个最小的姑姑不容易。她听王诗远对她说过：小姑婚后日子过的甜美，姑夫长的一表人才又高又帅。还写的一手好字，是个知书达礼的人。十里八村谁家有个喜、白之事，能请到他去帮忙、就是当事人家的荣幸。
后来因病去逝了，又因小姑夫的哥哥、解放前随国民党军队去了台湾。他们家成份不好是地主，在外乡无人照顾，就回娘家投奔了哥哥，也就是王诗远的父亲。
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出生不好处处被人歧视，大队小队的批斗会，这个外乡人也是要陪衬着本乡的地主们到场。
“她二嫂，你坐那想什么呢？”小姑笑嘻嘻的问张书贤。张书贤的思绪被拉到了现实中，对小姑说：“没想什么，他们都没回来？”她反问小姑。
小姑知道张书贤问的是孩子们，就说：“俩个大的去队里干活了，小三去割猪草了。”俩个大的也就十来岁，都还是个孩子，别人家的孩子都上学了，她家的孩子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就跟着大人一样去劳动挣工分。老三是个儿子也就七八岁，担水，拾粪割猪草都他一人干。
小姑说时内心非常平淡，就如她的人生经历一样，不管是刚结婚时的富贵，还是后来家庭变故而潦倒。她对人的善良亲切、脸上的笑容都没变过。变的是生活给她各种各磨难和白眼，不变的是一颗善良充满希望的心。
张书贤有心要帮这个对人和蔼可亲的小姑，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小姑家太难了，她也只能尽力送个线毯，给她们挡挡风寒。偶尔看望时拎上果子之类的点心。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财富的家庭，除了五口人，只有一头小猪，平时吃饭连个桌子都没有。
张书贤又一次叹着气对小姑说：“现在天气还不冷，天一冷这日子怎么过啊？”
小姑停下手中的针线、用她慈爱的目光看着张书贤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前几年你没回来时，我们就住在高梁杆撘的房子里。有大风吹过时房子立刻倒塌，娘几个忙的东扯西拉，把高梁杆围在周边。遇见了下雨，外面大下里面小下，身上其本没有干的地方。”
张书贤觉得自己小时候父亲走的早，家里生活一下就非常艰苦了，没想到小姑家的日子更是艰辛。她的内心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她同情小姑家的难处，所以在别人都不愿接近她家时，张书贤经常会去小姑门口坐坐。
张书贤看着眼前的这间、由猪圈改造成的“房子”。它不到十平方，高度有一米多点，土墙有六七十公分，孩子们进去都要低头弯腰。
那一年老大决心“盖”一个自己的房子，给母亲和弟妹一个家。先是找地方，象她家的情况当然不会有宅基地。她跑断了腿，看了很多白眼，听了很多难听的话，才有现在的地方。
她吃力的从沟里弄来泥巴，弟妹们给姐姐抱泥丕子。屋顶没有行条、就用向日葵杆子，四、五根梱在一起，就解决了行条问题。没有麦草就用晒干的毛草善房子。
房间里的全部家当就是一张“床”，这是一张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床，它由三排泥土垒成框架，高约三十公分。没有铺板就用高梁杆扎起代替；没有席子就用高梁叶编织而成；没有木头做门、就用篱笆作门夜间用树枝抵挡；没有被子一家人相依相伴取暖。
为了让自己和弟妹们有衣服穿，好出门干活，赊账抱来一只猪仔，白天拴在外面没事，到了晚上怕被人偷去，就把猪赶到房间的床下，现实逼迫一家人和猪一起生活。
不管世人眼光如何看待，她们心中总有期盼，阳光总会到来。
俗话说：“穷没有根，富没有苗。三十年河东，三十河西，只要你不负春光，春光也不会负你。”这就是她们的信念，穷则思变，她们在劳动中等待机会，等待出头之日。她们相信苦难的经历，对于强者来说就是财富。
太阳西落时地里干活的人，扛着锄头三三两两的回家了。西阳余晖下的人群中，张书贤看见小姑家的、两个表妹也在人群中，想要找到她俩非常容易，从她俩的穿着中闭上眼睛，摸一摸也能分辨出来，她的衣服是补丁摞着补丁，不重要的部位破了都没有布去补，就直接让洞口开着。
表妹离家越来越近，这是一个比别人都黑的女孩子，她的脸上有着和她年龄不符的神情。嘿呦呦脸上没有女孩子的温柔，多了些男人的坚强。破烂的衣服穿在身上小又紧，更显得瘦弱没有营养。
当她看见张书贤时忙说：“二嫂来了，陪俺妈说说话。”
张书贤站起来把头伸进小屋说：“是啊，来看看小姑。正说着要到冬天了，这小屋太小生不了火，冬天怎么过啊？”她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大表妹对张书贤说：“这个家是我们住过最豪华的房子了。当初迁来时根本没有住的地方，一家五口住在公社澡堂的锅炉房里。”她停顿了一下，好象又回到了过去。
她见二嫂看着她，就继续说：“澡堂五天开一次，开澡堂那天我们就要被撵出门。家中二件最好、最重要的豆腐架，高梁杆做的锅盖，就被他们野蛮的甩扔到门外。特别到了冬季，不论刮风下雪寒冬腊月只能另找地方。”
她用低沉带着难过的声音说着，这一对从小没有了父亲的人，眼睛中浸满了泪水。世态的炎凉、世俗观念中嫌贫爱富的人，总会欺负比他弱小的人。
张书贤用衣袖擦了一下湿润的眼睛，对大表妹说：“我以为自己挣钱上学很辛苦，你比我辛苦多了，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她用眼扫了一下在旁边玩的孩子。
大表妹继续说：“后来我慢慢长大了一点，知道投靠谁都没用，就带着弟妹盖了这间小屋。总算是有个家了。”
张书贤小姑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活，忙着做晚饭，稀薄的汤中很难看到有高梁、或山芋。
张书贤见小姑做饭说：“干了一天活，也没有煎饼吗？”
二表妹接过话说：“现在有稀饭喝就很满足了，到了冬天没有吃的，俺姐就带着俺去外村要饭，俺姐说了在本村丢人现眼。有一回要了半碗稀饭，俺姐和我都没舍得吃，准备拿回来给俺娘和小妹。走路上碰着一条大狗，汪汪叫朝我扑来，我吓得拔腿就跑，稀饭全洒了。”
大表妹接着说：“我一看稀饭没有了，气的就打老二，她委屈的哭了，我打她又心疼她，抱着她痛哭一场，哭完擦干眼泪回家。”停了一会又说：“过去日子太难了。”
是啊，从几个缺边的大黑碗放在地下，点不起煤油灯，就能看出来现在她们家也还是太难了。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长姐享受慢生活。【007 不写就出局】践行者，【无戒学堂365】学员，坚持用我手写我心的老阿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