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毅的外形,是要比陆皓宸帅气很多的。他皮肤黝黑,眼眸幽黑,神似TVB的当红小生林峰,一笑也有两个小酒窝。
苏小澈刚进班时,就发现他在八个男生中,帅得不一般。但他和魏凝枫那种帅又不同,魏凝枫是亦正亦邪的,他是看起来很乖的。
有次湘夫人做了很多饭菜送来给大家吃。苏小澈自己拿不了,就叫上了钟毅。第二天湘夫人还特意问了苏小澈,昨天那个小伙子叫什么名字,气质那么好,眼神纯得像水一样,哎呀!
苏小澈浑身起鸡皮疙瘩,回去偷瞄了一下他的眼神,还真是。让人完全没有邪念的纯。
而且,钟毅还写得一手好字。他练过毛笔字,硬笔书法也写得苍劲有力,有一种金戈铁马的质感。百无聊赖的时候,他就在纸巾上写字。那么柔软脆弱的纸巾,写出来的也是金戈铁马。苏小澈好生佩服,还特意要了一张收藏。
钟毅的作文也写得不错,经常上50分。如果他唱歌不是那么难听,没准苏小澈还真会爱上他。
——这当然也是玩笑话。易潇唱歌也不好听,苏小澈还不是爱上了?所以苏小澈没爱上钟毅,不是因为钟毅不好,而是因为苏小澈心里已经有易潇了。
钟毅没爱上苏小澈,也是一样的原因。他心里也有人了。只是,他守口如瓶,不想那个女生知道他的心意,更不想别人知道以后添油加醋传到她耳朵里。
他怕她不开心,更怕她拒绝自己——他只是一个县区来的、平行班来的穷小子,怎么配得上那么美好的她?
所以他总是忽然陷入沉思。实在难受了,他就放声高歌《男人哭吧不是罪》,那杀伤力堪比鬼哭狼嚎,闻者无一不哭爹骂娘,日复一日。
在这样的衬托下,苏小澈的歌声无疑是天籁了。每次钟毅唱完,都会喊苏小澈再唱两首,给大家压压惊。他最喜欢苏小澈唱的《万水千山总是情》。他说比原唱好听。
五一也是只放了周日的月假。周六晚上11点多,苏小澈正要上床睡觉,手机却忽然收到一条短信,是邹雅琪发来的:
再见了,亲爱的们,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高考要加油哦,我会想你们的。
苏小澈顿时就吓醒了,立刻打电话过去,忙音。又打给陆皓宸、程可文、江心秋,果然大家都收到了同样的短信,也都打不通电话,一个个急得团团转。
挂了这个,那个的电话又进来。周依衣着急上火得声音都变了:“她怎么又来这套啊!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吗!”
苏小澈问陆皓宸怎么办?陆皓宸和邹雅琪是初中同学,但也不知道邹家的座机号码,情急之下,便说:“通知拓跋涛吧!让他打电话问问!”
苏小澈一想有理,立刻打给拓跋涛,把情况一说,拓跋涛也吓醒了。大家谁也不敢睡,就抓着手机等消息。
一刻钟后,拓跋涛就回电话了,说是邹爸爸的脾气太大,晚上多训了邹雅琪几句,邹雅琪就想不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现在人没事,邹爸爸也意识到错误了,你们这个事通报的很及时,现在就安心休息吧!
苏小澈将信将疑,但既然拓跋涛出面了,自己又帮不上忙,也只能通知大家先休息。不过,大家说好了,明天都早点回学校。万一邹雅琪在家待不住,提前返校了呢?或者问问拓跋涛,具体情况到底是怎样?
周日上午,苏小澈和陆皓宸先到了,却不见邹雅琪,也不见拓跋涛。耐着性子等到下午,程可文、江心秋、周依衣也都到了,邹雅琪才来,左手臂上还缠着新鲜的绷带。
大家都惊了,连声问怎么回事?拓跋涛明明说你昨晚没事啊?他竟然骗我们?
邹雅琪一开口就哭了。原来邹雅琪发完短信就后悔了。她是想死,但还没想好怎么死,又怕大家怪她,就把手机关了。
拓跋涛给她家打电话的时候,她确实还好好的,听见她爸在外面接电话,又是认错又是道歉的,态度特别好。她几乎就要原谅她爸了。
结果没想到,她爸挂了电话,一脚就把门踹开了,对着她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打,怪她通知同学通知老师。他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大半夜还被个小老师训得像个孙子,脸都丢尽了!
邹雅琪是真绝望了,随手就摸了把剪刀,往自己心口一戳。还好她妈冲进来抢了一下,划到了她左手臂上,胸口只擦伤了一块。
她爸看见血才吓醒了,当场就跪下来跟她道歉,又送她去医院。她上午其实就来了,只是一直在寝室,没敢见人。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陆皓宸说:“你爸这……这算犯法了吧?”
邹雅琪哭着说:“我不管,反正我再也不想在家住了。你们干嘛要告诉拓跋涛啊,要是不告诉他,我也不至于弄成这样,他肯定说话特难听,就会火上浇油。”
苏小澈听不下去了,就想上去给她一个耳刮子,却被陆皓宸拉住了。陆皓宸好言好语道:“大姐,你脑子清楚一点好不好,你看看你发的那短信,我们不告诉他,万一你出事了怎么办,谁负得了责?还是说,你就想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
邹雅琪不吭声了。苏小澈尽量平和地说:“雅琪,你不光把我们吓死了,还把涛老师也吓死了。涛老师昨晚有多紧张,你是没看到。欢喜还不到一岁,他没时间带娃,大半夜还要替你操心,你要这么说,那真是……”
正好这时候拓跋涛来了,看见这情形又是庆幸,又是后怕。问邹雅琪需不需要休息两天,邹雅琪吓得直摇头。
拓跋涛只得请她妈妈过来谈话,终于商定了让她最后这段时间走读,就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亲戚家。
最后的5月,最盛大的节日不是体育节了,而是高三全体十八岁成人仪式,放在了五四青年节。这也是惯例。
整个过程和百日誓师大会差不多,只是这次带着全年级宣誓的,是新晋理科第一名。誓词念得像复读机卡带,完全带不起大家的情绪。
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在十八岁成年之际,面对国旗,庄严宣誓:我立志成为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社会主义公民。遵守宪法和法律,热爱社会主义祖国,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正确行使公民权利,积极履行公民义务,自觉遵守社会公德。服务他人,奉献社会;崇尚科学,追求真知;完善人格,强健体魄,为中华民族的富强、民主和文明,艰苦创业,奋斗终生!
宣誓人:XXX
这次比上次,还多了一个巨大的奶油蛋糕。毕竟是集体过生日,那蛋糕大得够几百人吃。虽然一看就不好吃。
宣誓过后,良人一说切蛋糕,二十几个班长一哄而上,场面顿时失控,几百人乱作一团。
苏小澈没有往前挤,而是退出会场回了教室。苏小澈还是不喜欢凑热闹。
苏小澈进门就发现,有人回来得更早。
是安雅。
安雅坐在后门边上那个孤零零的座位上,抬起头冲苏小澈好看地笑了笑。
那个座位原本是给那位新来的前辈临时加的,但没几天安雅就找到拓跋涛说:“前辈坐那都没法融入大家,不利于班级的安定团结,要么就换我坐那吧!”
拓跋涛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安雅,但又不得不承认之前的安排确实不妥,既然你自愿那就再好不过了!
安雅就这样把自己和所有人隔离了。
苏小澈坐在前面,一回头就能看见安雅,很突兀地坐在那里,旁若无人地背书。也只有安雅,能干出这么酷的事来。那么多复杂的目光,她都能视而不见。
就是这么酷的安雅,现在起身向苏小澈走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活页本。她说:“要毕业了,能给我写个同学录吗?”
苏小澈以为自己听错了。同学录?这种事一点都不酷,安雅怎么也不能免俗?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不许拒绝。”
安雅把那个活页本塞到苏小澈手里,狡黠地一眨眼,转身回座位去了。
好吧,这个背影真的很酷。
苏小澈有点开心,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就好像……
你暗恋的人忽然跑来问你:你喜欢我吗?
致安雅——
第一次见安雅,心下就有预感,该是个特别的孩子。一直佩服安雅的文笔和阅历,常常因为安雅的某篇文章写出了我想表达却表达不出的心情,我翻来覆去地读,几乎要热泪盈眶。
安雅是心高气傲的吧,看不起为了考试成绩而斤斤计较喜怒无常的人,看不起抱着拿高分上大学这样功利的目的而明争暗斗的人。这样的功利心浸染着一个又一个孩子,使他们从简单的愿望和单纯的快乐中挣脱出来,义无返顾地变成大人们所希望的样子,拥有和千千万万个孩子一样普通的面孔,平庸的个性,以及麻木的心理,还坚定着所谓信念告诉自己坚持就是胜利努力就有回报这选择是理所应当无怨无悔,这是多么可怕的蜕变,可怕的是我们正在进行这蜕变却不自知。
这样的蜕变我们谁都无法逃脱,即使我们清晰地感到我们正在变成我们不喜欢的样子。这蜕变毫无疑问是成长,但成长不意味着流于平庸和甘于麻木。我们中的很多已经能够意识到在我们身上发生着某些变化,并恐惧着被这样潜移默化地同化的过程,然而无能为力。安雅也在蜕变吧?一天天地变成自己看不惯甚至讨厌的样子,在分数的锁链中苟延残喘,深切地感受行为与意愿的交错,背离,渐行渐远。
我想安雅是能体会的,安雅是那么敏感的孩子。安雅应有过意识,也有过恐惧,更有着反抗,还有着无奈。安雅是否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作一个坏孩子呢?因对这蜕变的不满与抗拒。安雅是否会自傲,自怜,然而终于自卑呢?因与这主流社会的格格不入。
可是安雅是否知道,安雅是了不起的孩子。
我大约知道,安雅的内心是向往另一个方向,安雅的灵魂本不属于这里,更不愿属于这里,也因此有了那么多的不甘,那么多的不快。可是安雅在这样一个混沌的环境中并不盲目,依然能够按照自己的方式特立独行地活着,即使被绊倒,即使被刺伤,即使被误解,即使被忽视。安雅可以全然不在乎,张扬着自己的桀骜,趁着自己还年轻,还拥有随心所欲的激情和能力。安雅其实是“乖”孩子的理想,你看他们的眼神有多惊异多不屑,其实大多数也都只是在心底艳羡而已,这艳羡让他们反而自卑,反而惭愧,因为他们让自己身陷囹圄,而安雅的自由和超脱却对得起自己的心。
安雅,你理应是幸福的,你应该感到幸福。这里的日子,或许会有一点寂寥,但还有一个地方,还有一些朋友,在想念你,在努力地陪伴你。教室最后的那个独立的座位,我无意猜测你坐在那里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我曾经也向往那个位置,可终究没有勇气——我当然不如你那般无所顾忌也无所畏惧。我也不喜欢这里,我也有向往的方向,可是不同的是那个方向不接纳我,我得开始学着热爱这里,因为我无处可去。
所以,安雅比我适合那个位置。安雅坐在那里,让我觉得比自己坐在那里还要踏实。我看着安静地坐在那里的你,好像看到一个理想化的自己,那个希望能够无愧于心的孩子。
愿你一世安好,优雅如初。
苏澈于20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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