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年冬……
大学生活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我结识了新的朋友,从前的过往快要从脑海中消散,可打压过你一次的生活又怎么会舍得只打压你一次。
在一次校级活动中,我见到了时闻,才发现高考后我们报了同一所大学。我们对视着,我着急躲开眼神,直到活动结束,他在门口等我。
我走上前,时闻对我说:“我们聊聊吧。”我犹豫,但还是跟上了他的步伐。校外的一家咖啡馆,周围都是树木,在夏天,那里一眼看上去是生机勃勃的模样,好像到处都是希望,是我很喜欢的地方。
我隔着窗户看窗外的树叶,被风吹过的夏天一点痕迹都没有。我没有转头,但知道时闻一直看着我,他开口:“过的怎么样?”隐隐间有些发笑,明明还是一群学生,见面都已经使用这么客套的问候语。
我如实相告,仰着脸看他:“过得不好。”时闻浅笑:“高中的时间总是很快,现在想想,那个夏天挺值得怀念的。”
我不甘心:“你应该还记得小简吧?”时闻顿了一下,疑惑:“谁是小简?”我为她感到不平,凝聚一个女孩无限勇气的表白,只是因为被拒绝就被遗忘的一干二净。我承认我太过偏激,但还是为小简可惜。
我不耐烦:“就是你高三时候的一个高一小女孩,你当时拒绝她了。”时闻语气更加疑惑:“我确定没有。”他的表情那么笃定,不像是在撒谎,可我还是不放弃,向前探了探身子:“她梳着马尾辫,笑容很开朗,给人一种甜甜的感觉,就像是…嗯…糖果味!做事横冲直撞的,但很有正义感,很有爱心,会着急会爱哭会不知所措,但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我还没有说完,时闻突然问我:“是你的朋友吗?”我怔住了,如果没有最后那件事,答案应该是肯定的,现在呢?我该说什么,是?可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不是?可我还没有忘记她。
见我迟疑,时闻继续说:“高三时候参加辅导课,第一节课老师让我去收集信息,我低头看了一眼表,再一抬头就看到了你的笑容,很纯粹,很吸引人。等我过去,你趴在墙上一笔一划认真的模样,语气里的冷漠都是让我觉得好奇的地方。”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我的反应,我只是把玩着手里的咖啡杯,故意不做什么表情。
“之后我开始期待辅导班,在高三繁杂的事情里,你的笑不知不觉就成了我的关注点。我记得那节电影课你的笑,很好看。以后的日常生活里,我发现你其实不喜欢笑,只有和朋友在一起时候才会偶尔笑。李纯悦,其实我……”
我不敢听他接下来的话,所以打断他:“小简她很喜欢你。”时闻呆了一下,很显然,我们都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可是他笑了一下,对我说:“我喜欢你。”
我继续低头把玩咖啡杯,想着只要不说话他就应该会知道我的意思,从而不再提这个话题。他突然向前,和我很近的距离,轻声:“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的心咚了一声,我抬头看他,都说人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此时此刻的眼神很亮很深,我轻咬下嘴唇,没了话。
他笑着坐回座位,看向窗外,说了一句:“窗外的叶子在夏天还不是这样,现在突然间光秃秃的,怪不习惯的。”
这句话莫名其妙的砸进我心里,我下了决心,抬头看他:“我也喜欢你。”
18年夏……
我和时闻在一起九年,因为职务外调,他去了北京任职,我留在南京。我们约好了,等他任期回来就结婚。
这九年里,他对我很好,我们一起学习、成长,都是大人眼里最好的模样。可我总觉得不该是这样,我们的相遇,表白,经历都让我觉得很梦幻。哪怕是现在走到了结婚,我也觉得很迷茫。
一天,我在律所处理文件,助理打了电话,说是有个人要见我,叫夏然。听到这个名字,之前的记忆全部涌入我的脑海。我急着跑下楼,见到了夏然,和想象中一样。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和之前的模样无差,甚至没有一点时间的痕迹。我们按成年人的客套寒暄了一番,坐在了律所最靠边的一个角落里。
夏然问我:“听说你快要结婚了?”我哭笑不得:“哪里听说的?”夏然随口一说:“小简说的。”我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时隔九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夏然看我的表情,轻松的说:“这么多年的同学聚会你一次都没有参加,要联系到你很难。”我很庆幸他绕开了那个话题,松了一口气:“男朋友在北方工作,来回跑,是真的没有时间。”
他继续说:“当年你和小简……”“行了!”我大喊一声,慌乱之际情绪爆发。声音很大,吸引了周围人的关注。夏然被我惊到,我后悔:“对不起夏然,我只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我低头扶额,只是想让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一些。
“前年同学聚会,小简喝多了,拉着我说很对不起你。当年的事情是她的错。”夏然的话从头顶传来,我全身像是掉进了冰窟,有些轻微的发抖,我扯出笑容:“什么意思?”
夏然看了眼我的样子,还是说了下去:“当年她没有表白,和你吵架只是一个借口,她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我的手抖的越来越厉害,但话已至此,就没有不说下去的可能:“接受不了什么?”
夏然想了一会儿,声音放低:“你喜欢她,对吗?”我的大脑一下子轰鸣一声,心脏仿佛也快要停滞,如果可以,我真想逃跑。跑到一个荒岛上,然后用一把尖刀把心脏剜出来,看看它上面到底有多少秘密?
还没等我说话,夏然皱眉:“李纯悦,这没什么的,这些只是差异而已,这不是什么……”他的话把我从荒岛的梦里拽回来,我苦笑:“她害怕,所以找了个借口远离我?”
夏然一时间也沉默下来,我重重吸了一口气,才感觉到自己原来活着,眼泪已经聚集在眼眶,马上就要夺眶而出。可我还是尽力保持理智:“像你说的,我要结婚了,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被问住了,我的一口气已经被提到嗓子眼,就差一声嘲笑,一句活该,那么我就可以解脱了。
我看着眼前的夏然,就像是看到了许多年前嘲笑小简的那群人:“你早知道了是吗?就等着她拆穿我,然后笑我对不对?我喜欢女孩,这些都是我的错,就活该被反复折磨对不对?”我几乎抽调了全身的力气说这段话,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落。
夏然看着我崩溃的样子,我顾不得别的事情,在律所痛哭流涕,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更像是乞求:“夏然,我要结婚了,求求你放过我行吗?”
许多年前,我所在乎的一切,被此时此刻的我重重的摔在地上。被关注、被安慰、被怜悯,这么多年我都在尽力躲避,隐藏。真实的我被藏了这么多年,可此刻还是暴露出来。就算夏然此刻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我都没有力气回应他了。
夏然的声音还像是高中时那么好听,可此刻却显得很低沉:“李纯悦,你可以不结婚的。”我没了力气,沉浸在刚刚的歇斯底里中。
我冷笑:“你说什么?”夏然突然起身绕过桌子跪在我面前:“我说你可以不结婚,我陪着你。”他的手像是要拥抱我,我故意后退。
我笑出了声:“夏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夏然靠近我,对我说:“纯悦,我是真心喜欢你,愿意包容你的一切。”他的眼神很澄澈。
在我为数不多关于从前的印象里,他长的很好看,说话起来温温柔柔的,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成绩也好。可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人,真的是夏然吗?正在说些荒唐无比的话,做着荒唐无比的事,看着他的眼睛,我叹了口气:“夏然,我的男朋友叫时闻,我想要试着喜欢他。”
“可你做不到不是吗?你根本就不喜欢男生,接受我接受他有区别吗?”他的情绪逐渐有些激动,我已经无暇关注他的情绪:“夏然,我已经很累了,这些我们可以不提了吗?我真的很感谢你告诉我之前的事,但我真的不想再提了。”
我扶着身边的桌子,准备起身离开,头感觉越来越重。夏然突然拉着我,继续说:“你们这类群体必须生活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下才能得到保护,我是你最好的选择。”我再也笑不出来,重重倒在地上,意识断断续续的,只记得律所的地板很硬,隐隐约约听到了时闻的声音……
再睁眼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天花板,白的晃眼,消毒液的味道直直的窜进鼻腔,很难受。我看了眼旁边,看到时闻正坐在我身侧背对我。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时闻。”他听到了我的声音,猛地转身,焦急的来到我身边:“怎么样?还难受吗?”他的神情一点一滴的刻进我的眼底,眼泪顺着轨道慢慢流下去,我摇摇头。
时闻握着我的手,极尽温柔:“我去倒杯水。”可他越是对我好,我的眼泪就越是止不住的流。他转身倒水,我注意到他的声音带着些哭腔,等他转过身扶起我,递给我水杯的时候,我看到了他在发抖。
我看向他,神情恍惚:“见到他了?”时闻在很勉强的笑:“谁啊?”他的演技并不好。
害怕了这么多年,和夏然见面的那短短一个小时是我这辈子最轻松的一小时,没有秘密,没有害怕。我也笑了,可眼泪顺着就滑下来,我也不去擦它,看着时闻红红的眼眶:“他告诉你了是吗?”
我们都在笑,时闻大手一挥:“什么啊?我根本不认识什么他,也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我只知道,纯悦你要好好的,我们还要办婚礼呢,你可不能倒下。”他的泪伴着笑,我伸手帮他擦去,也笑着安慰他:“怎么哭成这样?”
我刚说完,时闻再也忍不住,出声痛哭。他站起身,拉开门出去了,我的手停留在半空,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平静多了。
我们一起办了出院手续,走在街道上,看着一排排的树木,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看向时闻,我用了及其平静的语气:“真的很对不起,浪费了你九年的时间。”时闻一直侧着头不说话,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只好继续假装无事发生,换了轻松的语气:“怎么今天突然回来了?”
时闻声音很低,回答:“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回来和你一起过生日。”我笑了,忘了我们总是要一起过生日的,我出声自嘲:“我们在一起九年,我一共忘了你的生日七次,原来爱和不爱这么明显啊。”
时闻停下了脚步,正对我:“纯悦,这么多年过的,很辛苦吧。”我呆住了,“没关系的,就像他说的,我愿意包容你的一切。”
我垂下眼眸没说话,直直的向前走,把他一个人落在了后面。住的地方和医院相距几公里,那天我花了十个小时走回家,路上我把一切都想清楚了。
晚上,我起草了一份协议,除了房子,我把一切财产都给了时闻。电话那头他不肯签,我对他说:“这是我能想到最快的补偿方式,真的很对不起。”
他最后还是签了,他对我说:“北方的夏天真的很清爽。”我们不约而同的笑了。
和他分手后,我辞掉了律所的工作,放弃了在南京的一切。独自一个人到北方,找了一栋靠近树的房子,这里的风,这里的树,都比南京的要柔和,窗帘被吹起,把桌子上的那支笔吹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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