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弃砖

作者: 星城野 | 来源:发表于2018-07-31 07:30 被阅读4次

    砖头回头望去,自己藏身的那个洞口正在逐渐远离自己,这个积满废墟的世界像是一块巨大的痂,他现在就在这块血痂上奔跑,在扭曲的地形上穿梭。他的面前不时可以看见烧焦的车辆,倒塌的建筑,被装甲车清理出来的道路在这片废墟上创造出新的伤口,正好可以容他这个瘦弱的身躯挤过去。

    不知从何时起,砖头会对狭窄阴暗的空间产生好感,仿佛那黑漆漆的小角落是某个失落的亲人。这在他刚刚穿过的一块断裂的墙体的时候深有感触。人在阴影下躲久了,阳光会变得刺眼;人在黑暗中习惯了,光明也会变的虚假。

    砖头的心一直是平静的,但这份心情却在他爬过一块隆起的黑色废墟时发生了转变。就在砖头以为看不到战场就会安全的时候,两个死神突然从身后出现了。他们高高的站在废墟之上,立马变成这个黑灰色的世界的核心。砖头一脚踢开地上的破碎骸骨,这是因为他重重的跌了一跤。那两只妖怪戴着面具,身上的骨铠甲从头包裹到脚,层层叠叠的缠绕在身上,好像一棵生长多年的老树。砖头的心脏突然跳的剧烈,如老鼠见了人一样匆忙的逃走,他知道这些妖怪面对人类时候的想法。战争年代里,人类面对同胞尚且可以把刺刀插入刚出生的孩童心脏,身为更高等级的妖族,看待人又和看待蚂蚁有什么区别呢?

    看到那两只妖怪,砖头的心就感到透骨的冰冷了。可是他还是没命的奔跑着,因为过度的恐惧他的身体不住的哆嗦起来。他颤颤巍巍的在废墟上奔跑,可是这里偏偏被破坏的像是弯弯曲曲的山路,他绕来绕去实际上也没有跑出很远来。那两只妖怪就那么看着他跑,脸上都是戏谑的快乐。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是死神的呼唤:“已经让你领先一百米啦,我们现在要出发咯”砖头的心脏骤然缩紧到了极点,他突然发了疯的奔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让恐惧从喉咙里飞扬上天空。少年在地上大叫大哭,他像是废墟里的一只蚂蚁,看不出和周围的废墟有什么两样。

    砖头不想死,他好不容易活到了现在。那么多次,他从枪林弹雨中跑掉,从拐卖儿童的人贩子手里跑掉,从食品店老板的枪口下跑掉。而现在他含着热泪,想要从两只妖怪的追命下跑掉。他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安安稳稳的活着,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小屋,有吃不完的粮食,他和他的家人们就待在小屋里,风吹不到,雨淋不到,他们可以这样从春天待到冬天……可是现在那个梦变得如此模糊,在逃亡时原来只是千万个四想火花中的一个。生存凌驾于所有幻想他是我们生命的实际支配者,有时候它是没有食物时胃里的感觉,有时候它是在地下潜心搜寻物品的神秘,更多的时候,他是背后嬉笑着的面目狰狞的妖兵 。

    砖头手脚并用,只求能最迅速的从硌脚的石头上爬过去。在这样的地方崴到脚是很平常的,但是砖头不能崴到脚,一旦他慢下来了,就将迎来无法想象的折磨。可是他跑了一会儿,突然感到双腿软软的迈不开步子,肺也像塞满了红辣椒,疼的抽搐。他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弹坑,他必须得下到深深的坑底,然后从另一边爬上来。砖头几乎是从坑边滚下去的,一路上也不知刮破了多少块皮肤,那些隐藏在松散土壤中的钢筋像是一把把刀,突然从半路延伸出来,狠狠地割去你的一块肉。砖头不顾泥土混合到伤口里,血液从那里不住的涌出来,在满是泥泞的胳膊上冲出一条小溪……他已经在坑底了,可是他已经累坏了,这么高的坡,该怎么爬上去呢。

    突然,一道绿色的光就那么射在砖头身边,即使是坚硬的水泥和钢筋也立马被一种绿色的物质迅速溶解。砖头大叫一声,流了满脸的泪,再也不顾身体的疲劳,发了疯的往坡上爬……他听着身后的妖怪朝他大叫:“哎哟,打偏了”。他想象着自己被那东西击中,想象自己的身体一寸寸的融化,像软泥一样的堆萎在地。

    但是这样的大坑妖怪们只需要一个跳跃,就像小时候我们跳格子一样,就到达了对面。一只妖怪手中的武器又闪烁起光芒来,像是火龙在口中含满了火焰。这道激光从砖头左肩飞射过来,横扫在他面前的地面上,只听一声巨响,沉重的岩石不堪重负,呻吟着崩断,地面被爆炸抬起,形成一道巨大的石壁。砖头在冲击波下仅仅在地上趴了两秒,就站起来想继续逃跑。可是他发现,自己现在正在另一个大坑里,面前是一面无法逾越的墙壁。

    “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不是士兵,我没有杀过你们的人!”孩子一边哭嚎着一边尝试着往墙上爬,他的手指死死扣住坚硬的墙壁缝隙,但是爬不了几米就因为体力不支摔了下来,磨断了几根指甲。在他脱手的那一瞬间,砖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他已经被绝望吞没了。

    “跑累了吗?小畜生”妖怪笑吟吟的趴在坑边看着砖头。其中一个伸出手来,空握成爪,砖头便腾空而起,慢慢飘向妖怪的方向。

    砖头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就那么躺在地上,盯着妖怪的脸。

    “好像,你很能跑啊”一只妖怪坏笑着,它们俩看起来都差不多,但是这一只脸上有一道伤疤。伤疤妖怪蹲在砖头面前,扯着他的头发把他拎了起来。砖头感到头皮一阵火辣辣的疼,可是却不敢反抗。伤疤脸打量了一下他的全身,突然右手的骨骼好像活了过来,无数块细小的骨头纠缠在一起,逐渐延伸出去,变成一把锋利的屠刀。

    另一只妖怪看到伤疤脸的刀,脸上却突然有了异样的光彩:“这是屠夫用的尖刀吗?是用来劈砍的吗?”

    刀疤脸回答他:“人类屠夫们以前好像都是用斧头劈肉的,这把刀是用来把肉一点,一点的剃下来”

    妖怪说“一点,一点”的时候,故意把语速放的很慢。砖头一听到这里直接吓到小便失禁。但是这却正是刀疤脸想要的效果。他放肆的笑了。

    很多乡下的孩子小时候可能都玩过昆虫,不论是多汁的幼虫还是扑闪着翅膀的蝴蝶,弹跳着的不安分的蚂蚱还是凶恶的张着八条腿的蜘蛛,还有忙忙碌碌不停奔走的蚂蚁,这些都是孩子们的珍宝。他们用火烧它们,用暴力把肢体拆卸,让蝴蝶在地上爬行,把蚂蚁慢慢捏成两段……这是人类喜爱的事情,对弱小生物的支配,而妖怪们也有这个小小爱好。

    砖头看着那只妖怪把刀贴近了他的腿。砖头吓得急忙要把腿抽走。可是妖怪突然用暴力按住了他。砖头感觉像是被石头压住了,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他没命的挣扎,可是却无法从妖怪的控制中抽出一点身体。可是那边的腿还是有感觉的,它已经感觉到了第一阵的刺痛。

    砖头的嚎叫声持久的回荡在废墟上空。妖怪们不让他昏过去,一旦他昏过去了,他们就用刀剜他的伤口,或者直接刺激他的灵魂。第一个被切下来的是砖头的脚趾,妖怪们把它拿给砖头看,那个小小的指头上面还带着温热的血,妖怪们把它扔到砖头的脸上……然后是脚,小腿……妖怪们下刀很快,砖头听着刀剐蹭自己骨骼的声音,心里一点点麻木了……

    这时他的视野里映射出天空来。他看到一个熟悉的机器喷吐着火焰在他上空盘旋。那是爸爸的无人机。但是那机器转了一圈,就很快飞走了。以后再也没有见到它的身影。

    孩子心中唯一的希望破灭了。他的意识逐渐丧失,这次连妖怪的折磨也不能把他唤醒。砖头这次真的累了,他多么想好好的睡一觉,做一个没有残肢也没有妖怪的美梦。这梦里也可以没有爸爸,他一个人就好了。

    看到青龙楞在那里的时候,老王爸爸立马夺过了他的遥控器,然后他便看到了这辈子见过最残忍的一幕。

    两只大妖怪正伏在一个小小的躯体上。他看到那个睁大眼睛瞪着天空的脑袋,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的儿子。这时他看到一只脸上有疤的妖怪,手中举起了一块白花花的骨骼。孩子的骨骼是那么白皙,光滑,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他举着的那段是小腿骨,被它的大手捏在手心,好像随时都能被捏碎。

    老王爸爸的眼睛无法从那段白色上移开,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不敢想象,自己的孩子,那个懂事又能干的大儿子,现在正在遭受这样的待遇。他怒不可遏,却只能在原地大吼大叫,青龙在一旁泣不成声。孩子们都围过来问发生了什么,老王爸爸把遥控器突然藏到身后,喝道:“你们的大哥已经死了,块离开这里,不然我们也得死”

    他的良心受着煎熬,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孩子眼巴巴的望着天空,那是什么意思。他还没有死,却还不如死了。老王爸爸的心里刻上了那双的眼睛,他把摩托车开到最快,但是开的越远,那双眼睛反而越是清晰起来……

    车子微微颤抖着,无人机的遥控器上,显示器还没有关。它正在飞离那片地区。但是就在两只妖怪和一个孩子马上要离开画面的时候,那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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