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无止境

姚强轻轻地关上门，走下逼仄的楼梯，楼梯两边的墙壁杂乱无章地贴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广告。

“跌打损伤，祖传秘方。”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举着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拈须微笑，瓶里装满了成分可疑的黄色液体。

“清纯女学生，让你找回初恋的感觉！”一个穿着海军服的妖艳女子嘟着嘴，做着飞吻的挑逗动作，既不清纯，也不像女学生。

“咏春正宗，强身健体。”一个穿着唐装的精干的中年男人一脸严肃，摆出一个咏春拳的招式。

姚强微笑地走出楼洞，盛夏午后的阳光立刻包围了他，汗涌了出来，这是一个传统的旧式街区，只有在这里，一些已经消失的传统的行业仍然坚韧的存在着。

学无止境

即使人工智能已经托管了整个城市，可还是有些人仍沉浸在以往的生活方式中，世界变化太快了，世界的头部已经投入了新世纪，可总有些尾巴还拖在旧世界。

无所事事的姚强平时喜欢在这些老旧的街区走走看看，挑选一些旧的物事，比如老版的纸质书、音乐CD、木制的或青铜的工艺品之类，或者拿着手机拍这里的建筑以及居民的生活状态，这并不是他有保护即将消亡的旧有的传统的意识，纯粹是他自己的一种爱好。又或者是他还存在的一种证明。

他的本意是做城市变化的旁观者，但是他的某些行为，让他不自觉地成为了见证者。

烈日当空，街道两旁的高楼大厦和川流不息的汽车的空调都是满负荷运载，街上的气温已经超过38摄氏度。但是街上的人仍然很多，车水马龙。

姚强戴着一顶黑色的遮阳帽，背着双肩包，微笑着在人群中穿梭，他准备找一个清静的、环境好一点的餐厅吃一个满意的中餐，上午他稍微出了一点汗，下午还要去技师学院学习汽车维修课程，这个课程快到尾声了。他即将能够维修机动车辆，这真是一件让人非常激动的事情。

当然，他想学的不止这两件事情，他今年的计划要学习的技能有十几项，一步步来，不急，时间有的是。

姚强突然听到前面一阵聒噪声，抬头一看，前面路口围了一圈人，里三层外三层，他千辛万苦挤进去一看，只见圈子中央躺着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正躺在炙热的水泥地面上，皱眉闭眼作痛苦状。

“什么情况？”满头大汗的姚强问旁边的看客。

“不知道啊，好像是中暑晕倒了。”看客咬着一根雪糕，漫不经心地回答。

“哦！”姚强微笑了一下，走到老太婆边上，大声对周围的闲人说：“不要急，我学过急救术，请哪位朋友帮我一起将老人家抬到阴凉处。”

一个五大三粗，穿着背心的中年人犹豫了一下，终于上前来抬住了老太婆的双脚，姚强托住了她的头。

“走你！”

两人将老太婆抬到街道边上的阴凉处放平，姚强掐着老太婆的人中都快掐出血了，老太婆慢慢悠悠地醒了过来。姚强惊喜交加，这是他学了急救术后第一次投入实用，没想到居然奏效。

学有所成后一展所长的那种喜悦是所有快乐的心情中最愉悦的那种吧。

不过他还没从喜悦中反应过来，手臂就被老太婆一把抓住了，老太婆看上去好像风吹吹就要倒的样子，力气却大的惊人，干枯的手指就像一把老虎钳一般钳住了姚强的手臂，任凭他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小伙子，撞了人就想逃啊？”老太婆一口夹杂着不知道何处方言的普通话，清清楚楚地表达着她的意愿诉求。

“别介啊！”姚强哭笑不得，以前听过这情节，还真没想到给自己碰上了，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这满大街的人都可以给我作证啊，我只是学了一把雷锋而已啊！对吧？”

周围的人作鸟兽散。

姚强汗如雨下，老太婆人畜无害的面容中现出一丝狡黠的神情。

正在姚强绝望的时候，突然耳边响起一声清脆好听的女音：“你是好人，我给你作证！”

这声音犹如天籁之音，犹如晴天霹雳，犹如醍醐灌顶，浇灌着姚强内心即将枯萎的人性之花。

姚强抬起头，阳光下，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梳着马尾的清纯姑娘正微笑地俯视着他，从姚强此时的角度看过去，她就像圣洁端庄的仙女下凡。

“恩人啊......”姚强顺势一把抱住她光滑笔直的小腿，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脸也贴上去摩挲着，痛哭流涕，心花怒放。

他没有注意，街角一根高杆上的一个视频监控探头正对着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一间阴暗的房间，一个戴着一副无框细长眼镜的中年男子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的一排显示器，显示器中显现的是这个城市中的各个场景，明显是视频监控探头的显示器。

这时，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纯白色短袖寸衫，配蓝色九分裤的年轻人端着两杯咖啡闪了进来，把一杯咖啡递给中年男子：“黄队，这两个月，你没事就盯着视频监控，有什么好玩的？”

黄雄喝了一口咖啡，指指其中的一个显示器，里面记录的正是姚强救人却被冤枉的那一个场景。

“嘿，真是烂俗的剧情啊，这是让哪个倒霉蛋碰上了？”年轻人嘿嘿一笑。

“倒霉蛋？这可是最大的幸运儿啊！”黄雄继续盯着显示器，面无表情地回答。

年轻人看着视频中姚强抱着女孩的猥琐样，颇为不屑：“没看出来啊，看样子不就是个普通屌丝么，在大街上晃荡着不都是这种人么？”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不像是进化者啊！”

“呵呵，你还年轻，阿南，这个人可是奇葩啊！”黄雄朝年轻人看了一眼，扔给他一叠资料，“看看！”

吴南放下咖啡，翻阅起资料来，越看越心惊肉跳：“天体物理学专业博士，高分子材料专业博士，建筑设计学专业硕士，信息专业硕士，哲学硕士，工业设计专业硕士，还有一大堆本科文凭，这家伙是个学霸啊。”

“这些都是以前的资料，这家伙最近爱上学习实用技术了，这两年频繁出没新西方烹饪学校、绿翔高级技工学校、还有什么电脑培训学校，我看他是准备把自己修炼成文武全才了。”黄雄自己也觉得好笑。

“靠，这小子什么都学了，还让不让其他人活了，这得花多少钱啊，这小子是做什么职业的啊？”吴南气愤填膺，哪有这种人啊？就凭他这么多的博士硕士大学文凭，你往白领管理层发展就算了，咋又来抢蓝领的饭碗啊。

“你这么想证明你才是真正的屌丝，人家还用得着工作么？”中年男人又扔过来一叠资料，吴南一看，下巴直接掉地上了：“什么？市中心两条商业街十幢写字楼的产权都是他的......”吴南看着视频里穿着好像地毯上买的圆领衫、背着小学生用的双肩背包的姚强，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隐形土豪。”

“这还只是他在本市的财产，在其他城市的财产还没统计过来呢，所以，你觉得他还用工作吗？”黄雄转过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吴南，“但是，这不是重点，你知道学这么多技术，拿这么多文凭需要多少时间吗？”

“这......”吴南看着显示器中姚强年轻的脸，心中突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在警局录完口供，确定是见义勇为行为后，姚强和与他的仙女站在警局大门口的街道边等车，他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他可以也理所应当邀请仙女一起用个晚餐，一则是感谢仙女在紧急关头的两肋插刀，二则可以熟悉一下，联络一下感情，看看有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

他装作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忐忑不安地开口：“这个......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我请你吃个饭，感谢你今天奋不顾身保住了了我的清白之身。”

“好！”仙女回答的很干脆。

姚强咧开嘴，提到半空的心一下子放下来了。

那些已经取得最大特权的人们，他们还有什么追求？毫无疑问，是继续维持最大特权的永久获得。

“这没什么奇怪的，人都是贪心的。”黄雄在冷气强劲的办公室，透过落地窗望着街道上在大热天里奔波忙碌的男男女女，刹那间隐隐有一种凌驾芸芸众生之上的错觉，但是他立刻又清醒了，在他的上面，还有无数掌握他生死大权的大人物，虽然他坐在空调房里，本质上，他与街上那些在大太阳底下劳碌的人们，没有大的区别，因为他现在的这种地位，随时可以被人抹去。

正因为此，他一直都是秩序维持局中执行上层命令最彻底最坚决的执行队长，局里的一些攻坚任务和疑难杂症基本上都交给他处理，这也为他在上层赢得了相当的信任，据说他是下一届副局长提拔的有力人选。

然而最近高层又下达了一个指令，需要他捕捉一名永生者，这样的命令是很奇怪的，秩序维持局存在的意义是为了遏制进化者的犯罪行为，他们经常需要缉捕进化者，但仅限于有证据证明进化者已经作奸犯科。这样指明需要何种能力的进化者而不管对象是否安分守己，已经不是破案的需要，更象是一种捕猎。不言而喻的，是某些特权阶级需要永生者来作为人体实验的研究对象。

永生的能力，对特权阶级来说，是多么具有吸引力啊。

黄雄没有多思考这命令是否合法，他的任务是执行，不折不扣地执行高层的指令，而不是去质疑命令是否合法，这是他多年养成的职业素养，他清楚地明白，如果他质疑，他多年来在高层积累的信任将立刻土崩瓦解。

这是一条只能往前走的路，无法停止无法回头无法放慢脚步。

通过特殊的情报管道，他锁定了姚强，种种蛛丝马迹证明姚强就是他要找的人，接下来他要做的只是要织一张捕猎的网而已，而这是他的强项。

至于姚强的命运，他根本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命运。

姚强和仙女来到郊区的一家僻静的餐厅，地方是仙女选的，据说是离家比较近一点，姚强无可无不可，只要仙女喜欢，他就喜欢。

餐厅环境很好，灯光明亮，轻音乐舒缓的节奏让人愉悦，生意也不错，大厅里好几桌都坐满了人，这是姚强喜欢的用餐氛围，他讨厌生意差的餐厅，更讨厌一个人吃饭，太冷清。

仙女和姚强选了一张中间的餐桌，姚强殷勤地位仙女递上菜单，请仙女点菜，仙女张望了一下四周，随便点了几个菜，明显有点心不在焉，姚强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后，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仙女脸红了一下，有点扭扭捏捏，一开口声音如蚊子一般轻：“对不起，我是......”

姚强心神荡漾，探过头去问：“你是什么？”

“我是秩序维持局的人，进化者姚强，你被捕了。”仙女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看上去应该第一次出这种任务。

餐厅用餐的人都站了起来，向他们包围过来，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

姚强楞了一下，瞬间恢复正常，他那种猥琐、谨小慎微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阅尽沧桑后的淡漠、冷静和自信。

“嘿嘿，我早就应该想到了，这世界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仙女呢？不过，算你们倒霉，我正好想试试我刚学的咏春拳。”姚强慢慢地站起来，推开椅子，摆出了咏春拳的架势，怒吼道，“我要打十个！”

当黄雄和吴南赶到餐厅的时候，只见仙女一个人毫发无损地呆立大厅，其他参与围捕的行动队的队员全部躺倒在地，而姚强则已经消失无踪。

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咏春正宗”的牌匾，周围挂满了各种获奖的锦旗，房间正中的天花板上挂着的吊扇缓缓地转动着，在这夏天闷热的天气中，给房间带来一丝似有似无的清凉的风。

姚强对着房间一角的木人桩不断地拳打脚踢，出拳迅捷，出脚有力，俨然一副咏春高手的架势。

“不错了，你的拳已经很有力度，可以出师了。”旁边一身唐装、脚踏碗口布鞋，一副古人打扮的师父满意地点点头。

姚强收了招式，向师父抱拳道：“多谢师父的精心教导。”

师父龙行虎步地走到墙边的椅子坐下：“剩下的学费......”

“师父请放心，我等下就打到师父账户。”

师父点点头，心满意足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姚强心领神会，拎起墙角的双肩包，知趣告辞地退出了房间。

姚强轻轻地关上门，走下逼仄的楼梯，楼梯两边的墙壁杂乱无章地贴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广告。

“跌打损伤，祖传秘方。”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举着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拈须微笑，瓶里装满了成分可疑的黄色液体。

“清纯女学生，让你找回初恋的感觉！”一个穿着海军服的妖艳女子嘟着嘴，做着飞吻的挑逗动作，既不清纯，也不像女学生。

“咏春正宗，强身健体。”一个穿着唐装的精干的中年男人一脸严肃，摆出一个咏春拳的招式。

潜台词：
永生者：穿过历史长河的永生者往往以一种颓废的姿态出现，似乎他们已经在无尽的时间里失去了生活的热情，唯一追求的就是如何离开这个世界，然而一个愿意活多久学多久的永生者，是不会被时间淘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