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刻我想那只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睛有点红了。屏幕对面的老人已经有些陌生，他似乎在看着我，又似乎没有看着我。他也许不清楚自己今年有多大了，一周前他刚过完79岁生日，五个儿女只有大女儿陪在身边。数字的上升对他坚强的意志没有影响，只是他的耳朵早已听不，眼睛也看不清屏幕对面的人。
他其实听不见我的声音， 我张了张嘴，想喊一声：大——
但夜晚这么静，邻居们都在家里。一个多月以来，我们和邻居们都在家里呆着。对面楼上打电话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我手机对面的这个人他耳朵很背。
我张了张口，还是没有叫出来。只是拼命冲他点头，晃晃头，吐吐舌头。我很好呢，你看我还胖了呢。我用力扯了几下自己的脸。
他像是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样子，也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摸到几根胡须。头发全白了，我已经看不出他头发是什么样的发型。印象中那是一头乌黑有条理的头发，根根分明，额前总保持有序向右的样子。这白头发一定是冒牌的，明天换回黑头发就能找到原来的父亲。
母亲跟我说过拜拜的话，我说我大嘞。陪伴在母亲身边的哥哥把镜头转向父亲，父亲正一个人坐在台灯前裁剪报纸，背对着镜头。
哥——我跟大说一下吧。哥懂我，赶紧拍怕父亲的胳膊，把手机递给父亲。
我笑着，摇着头，张了张口，又合上了。
父亲笑着，看着我，张了张口，也合上了。
就这样，我们看着彼此，没怎么说话。我的泪止不住就要掉下来了，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千言万语有很多话。时间这么短，手机声他听不到，我在一千里之外只能这样看着他。他也只能这样看着最想念的孩子。
那双眼睛还是冲我笑着，笑着笑着就停了下来。父亲很白，脸上也很白，加上白的头发，他整个面部显得更白了。看到他眼圈周围开始红起来，我便假装说要结束谈话，冲他挥挥手，他也冲我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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