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说到金二在窑子里被老鸨算计，将自己给日本人盖碉堡辛苦赚来的银洋打了水漂。他愤怒，但又无计可施。失魂落魄时，他遇到了同样在街上游荡的冯节中。主仆二人再度相见，分外感动，于是，冯节中便收下金二做保镖，两人在包子店里有一段对话，这段对话不仅将他们推向了生命向阳的背面，也将楚水边的女人们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境地。这段话是：
金二身长脖子，咽下嘴里的东西，问道，少爷到底准备做什么？冯节中走了好半天的神，后来笑笑一直不再开口。冯节中反问说，你要有了钱会做什么？金二说开窑子，让天下的女人全做婊子。冯节中大笑起来，身子都抖动了，半只包子连同筷子一同掉在了地上。冯节中突然突然停止了笑，站起身，一只指头指住了金二，你刚才说什么？金二吓了一跳，便说，我随便瞎说说的。金二，你再说一遍，冯节中睁着眼睛说，金二，你再说一遍。金二的双唇纯因油腻愈加显得像猪肝，金二嗫喏着说，我说有钱就开窑子。
这段话里的信息量挺大的。我这么想：金二对于开窑子这个主意是负气的决定，因为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对窑子里的所有人，所有女人，形成了天然的恨意，而自己能力有限，恐怕也只觉得让她们都成妓，就是最好的报复。但是，冯节中作为一个老嫖客，他往窑子里扔光了几年的学费，他是眼睁睁看着老鸨的口袋鼓起来，自己的口袋瘪下去。这生意肯定行，自己不费气力，又能赚得盆满钵满。眼下，尤其是日本人又来了，这不是天大的机会吗！其次，金二对冯节中的情感，就像狗与主人，狗子必须忠诚，懂主子。而主子就是主子的样子。
曙光从东方升起，鲜嫩、抒情而又依恋。老天爷是故意这样的，安排了天上人间的无情反讽。大灾过后，里下河的太阳一个劲儿地晴朗妖娆，在蓝的天和黑的地之间亮得孤单吃力，有一种自作多情和难以呼应的艳丽。
太阳是亮的，大地是黑的，光明明已经投下来了，却照不亮这个世界。
桃子又出场了。桃子一家住在船里，所以在这次水灾中全家幸免于难。但是赖以生存的豆腐坊却变成了一滩烂泥。桃子在这个阶段终于吃鱼吃腻了，因为它们太腥气了。可是，不吃鱼，还有什么可吃呢？
这时候，冯节中回到乡里了。
冯节中返回乡里的这天天色有点忧郁。不少妇女都看到了冯节中立在船头。他的白色衬衣与乡村景象极不相容。金二站在冯节中的身后，身上的衣裤干净得有点儿不像金二。冯节中租了一条大木船，木船上的白帆像裹尸布，发出动人的召唤。
冯节中又回来了，和大水退去后的败落之相比，他还是那么整洁素净。乡里人对他的印象不错，读过洋学堂的人，又阔气又有头脑。于是，在金二拿着破锣挨家挨户招呼完以后，大难不死的相亲们就三三两两地来到了石码头。来看看“天上下肉包子了”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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