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的房子,墙比纸薄;人间的真情呀,堪比墙厚。 ——题记
早晨的序幕通常是这样徐徐拉开:在隔壁租客两口子喊儿起床的男女声二重唱中,一声高,一声长,一声低,一声短,各有各的节奏,各有各的韵律,合在一处,便是巧妙天成的晨间奏鸣曲——开始是女腔两声,基调起得高亢嘹亮,接着男生两嗓,尾音转换低沉有力。偶尔远处也能传出一两下应答。然后 ,周围空气复位于一片沉寂。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忽然,一阵刺耳如电光火石般急呼大作。
墙是一道虚无的幕布,在幕布后面,天天上演着一折折未曾彩排的真实人间烟火故事。
早饭时间,一阵紧锣密鼓又宣告开始。孩子放学,咣的一声,摔上牢狱似的沉重铁门。围绕带回来的一张测验试卷,引出一起不大不小的争执。
先前声音低沉的男声,这时明显提高了八度:“你成天是怎么搞的?老师上课时,你人坐在教室里,耳朵跑到哪儿去了,还是叫人给堵上了,听没听过呀,才考这么点分数,丢死人啦!”
又是分数惹的祸。分数生来就是个专爱四处捣乱的鬼,一天到晚跟它打交道,最后几乎没有人不被它挨个儿栽赃陷害的,丢掉性命,那倒还不至于,但经常是因为它,弄得吃饭没了胃口,游戏缺了情趣,脚步像坠了块铅,一下沉重许多,睡觉也弄得噩梦连连,如果有幸与它共居一室,保不准被整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你到底是想上学,还是不想上学?不想上学,咱现在就回家去,省得每年两三万租金,还要水费、电费、网费、电视费,加上物业费啥的,哪天一睁开眼不是钱呀钱的,一天要吃要喝的,三天两头不是补课费、资料费,就是交试卷费、班费。你自己掰掰指头,掐掐算算,一年到头至少得要多少钱……”男声一直在隔墙嚷嚷着,似乎红了眼,大没有停顿下来的意思。
这时传来厨房不锈钢碗盆掉到地面的声音,先是一记重重的猛响,后是旋转式跳跃而制造出的音幅自高向低的一串颤音。
“不就一次考试嘛,考砸了,谁又不是故意的,下次努力不就得了。”在碗盆的交响曲中,女主忍不住开了腔。
这一席话,听起来还挺在理的。人要做考试的主人,把眼光放得长远些,着力点搁在以后的“下次”,这才是生活正确的朝向。
可接下来的剧情,并没有沿着预设的方向演绎下去,而是突然转变了画风,如同理智端着方向盘的手,架不住感情在背后使劲地急捶乱打,车子晃动着,一不小心打了个脑筋急拐弯,情绪的闸门一下严重失控。
女主越说越起劲,后来竟然嚎啕大哭,一屁股坐到地上,踢腾着双脚,把楼板擂得像鼓面一样咚咚架响。这时,男主意外哑口失声。随着我要赶时间上班,这场缺少剧终的剧情便从此遗失了下文。
走在路上,满脑子都被半截剧情盘踞着,结局该如何收场,向来没有预案,总是超乎想象,无论朝着哪个方向伸展,又都是那么合情合理,或许不等女皇委屈的眼泪流完,只需斗鸡般的男王蹲下挺拔的身姿,屈尊一个搀扶的小动作,便意外激活整池春水,一切刹时被重新点亮,世界瞬时活灵活现起来。
吃过午饭,本打算午休一会儿,可邻居演出的好戏又如期开场。这次,女声底气十足,扯裂喉咙呐喊着:“不中离婚,我不跟你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你愿跟谁过,跟谁过去!跟你成天过的啥日子,你弄啥事也不跟我通一声气!”
“谁没给你说,跟你说你不让!去看看老娘到底算啥错,老娘这两天感冒住院,我这当孩儿的,我不该去看看,能说得过去?实在不行,咱出去说说,叫大伙评评理。”男主闪光登场,一边说,一边来回走动,从客厅转到卧室里,又从卧室来到阳台。
女主站在客厅,一动不动,胸中的愤怒不但没有被打压下去,反倒冒出滚滚黑烟,结果更是怒不可遏:“你嫌丢人不嫌丢人,你还跑到阳台上,巴不得别人不知道,丢人还没有丢够!有本事你站到房顶上,架着高音喇叭去喊叫去。”女主适时又亮出刹手锏:“这日子跟你没法过,现在离婚,谁不离婚谁不是爹娘生养的!”
女主喊话未毕,猛地打开房门,叮叮叮,飞奔下楼;男主这下慌了,赶快紧随其后,蹬蹬蹬,一路小跑,追了出去。
整整一个下午,我的思绪都被邻居的本色演出牵了过去,他们是开车,还是打的,径直去了服务大厅,办妥了手续,或者,拐个弯,转进胡同,又拉了手,女主虚握拳头,重起轻落在男主肩上,然后,回眸多情一瞥,又转化成有说有笑,权把刚才一幕当成是纯粹路演,专门供外人观看。
掌灯时分,女主像往常一样,依旧亮开了嗓子,情感饱满地唱起了《我想有个家》,男主则在一旁轻声地附和。孩子还在上晚学,可能踩着月光,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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