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书中出现了很多奇妙的咒语，Lumos Maxima，或者中文翻译中所谓的『荧光闪烁』，大概是受重视程度最低的一个了，毕竟，在当今的世界里，任何一个麻瓜都可以轻易地用各种道具实现出相似甚至更好的效果。
在动笔写这篇文章之前，我纯粹是出于好奇心才去简单翻阅了一下关于光的历史，看完之后才意识到，在过去的几千年里，这句咒语，很可能是大多数巫师家族里传男不传女的压箱秘籍。
美国女作家Jane Brox曾经写过一本介绍人造光源进化史的畅销书，并在里面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人类在漫长历史卷轴中寻找光源时各种或匪夷所思或脑洞大开的有趣故事。
比如赤道附近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原住民会在野外捕捉大量萤火虫，然后做成闪着微光的生物灯笼。
富有想象力的同学们请自行脑补一下古装甜宠偶像剧『糟糕，陛下心动了』中面容姣好的颜知夏带着迷人笑容在繁星闪烁的夏夜捕捉萤火虫的场景。
相比之下，苏格兰渔民们则要彪悍得多。
他们抓住像闪电般在暴风雨中高傲飞翔的黑叉尾海燕，然后将长长的灯芯从其口中穿入，做出略微有点儿令人毛骨悚然的标本式蜡烛。
同样，富有想象力的同学可以脑补一下无数留着披肩长发穿着苏格兰短裙犹如『勇敢的心』中梅尔吉普森造型的粗粝猛男们，在低吼狂风和悠扬风笛的混音中沧海一声笑:『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事实上，生活在21世纪的我们可谓是非常幸运，因为直到一百多年以前，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地方到了夜里还都是黑黝黝一片呢。
后来荣膺诺奖的耶鲁经济学教授William Nordhaus曾在上世纪末拿着测光仪翻阅故纸堆，试图从巴比伦年代开始计算光的价格演变史。
在长达几千年的时间里，人类似乎只能通过燃烧各种动植物的油脂来进行照明。
谁说的？明明还可以用元气制造出人工小月亮！
我们可怜的祖先们曾经像职业纵火犯一般孜孜不倦地去尝试着点燃各种各样的东西：牛脂、鲸脂、蜂蜡、棕榈树、漆树、甘蔗...
上面那个名单可以列得很长，不过在黑面包都不填不饱肚子的年代里，燃烧掉可食用的脂肪简直是比纵火更加无法让人饶恕的罪过啊！
由此可见，光是绝对的奢侈品。
有多奢侈？
按照William Nordhaus的计算，在通过燃烧动物油脂获取光源的时代，普通人辛苦劳作一天获得的微薄收入，可能只够勉强买到十分钟左右的微弱光源，充其量也就能够照亮5平方米左右铺满茅草的陋室吧。
了解到光的价值后，才能明白为什么历史书里会煞有其事地将西晋石崇烧蜡烛炫富的方式记载下来，因为如果不是真的富可敌国的话，还真的是摆不了这个谱儿啊！
歌妓云集的长安平康里也是如此，文献中记载『每饮率以三锾，继烛即倍之』，翻译过来就是，喝顿花酒大概三百文钱，但想换个蜡烛加个钟，也成，请大爷您多掏一倍吧，大唐不夜城的灯光秀可不便宜。
即便是到了距今只有100多年的晚清，情况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戏剧理论家齐如山写的那本『清宫史话』特别真实，其中尤其浓墨重彩地描写了因夜间照明不足导致行走困难的北京旧城。
入朝的官员们花钱自备小玻璃灯笼，普通老百姓买不起，则只能买苇篾编的纸灯笼，一块大洋三百个，蜡烛极短，大概从西华门走到隆宗门就燃完了。
所以古装剧中那红烛攒动灯笼穿梭的繁华夜景根本就是意淫罢了，完全无法真实反映那些漫长岁月里当夜幕降临后蛰伏在黑暗中的危险世界。
这一切在十九世纪工业革命的浪潮下终于有了变化。
一个叫Abraham Gesner的加拿大化学家发现了让全人类梦寐以求数个世纪的神奇液体，而且还找出了从煤和石油中提炼这种液体的工程方法，于是，现代石油行业和煤气灯就一起诞生了。
如果你读过狄更斯的小说，那你应该能够在脑海中勾画出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塔桥在月光下起舞，泰晤士河安静地流淌，狐狸和猫头鹰借着煤气灯闪烁不定的微光在海德公园里漫步，急于回家见新婚妻子朵拉的大卫.科波菲尔脚步匆忙。
没读过狄更斯也没关系，下面这张图截取自『刺客信条』游戏，非常生动地展现了十九世纪时伦敦雾蒙蒙夜景。
托煤气灯的福，伦敦东区矿工劳作一天的收入大概可以买到5个小时左右的灯光了。
接下来就是历史性的时刻了。
1882年9月4日下午3点左右，爱迪生在他的投资人J.P.摩根位于纽约的办公室里轻轻拨动了一个开关，曼哈顿下城大约1平方英里的地域被瞬间点亮，人类终于正式步入了电气时代。
电灯的发明曾让塞尚感叹昏黄煤气街灯下夜巴黎那无与伦比的美彻底消失了，而普鲁斯特看起来却似乎很喜欢这个新鲜玩意儿，还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吐槽了冒烟的油灯和流油的蜡烛味儿会让用惯了电灯的人感到胸闷气短。
无论你同意塞尚还是普鲁斯特，电灯毋庸置疑是改变历史的一项发明，在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开一天Uber的收入也足够买超过20,000小时的灯光了。
今天的世界里光早已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然而在了解光的演变史之后再看到明亮的夜晚，我的内心还是莫名地有一点小小的激动。
写完这篇文章时正值午夜，窗外北加州的夜空繁星璀璨，想起圣经旧约创世纪第1章第3节那句极具装X色彩的话，于是便有了文章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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