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
门外站着兔子。“有牙膏吗?”她问,“我的牙膏没了。”
那个啊,在卫生间。我用手一指。
“唔,谢谢喽。”兔子旁若无人似的走了进来,上下打量我。
“很邋遢嘛,你。”兔子一脸嫌弃,“在干什么?”
读书来着。《论哲学》,《广义相对论》,《全球通史》还有《1963年造船图鉴》。
“兴趣相当广泛嘛。”兔子讽刺似的说道。
不一会儿,卫生间里传来冲水声。
声控灯仿佛在二战前就已被摧毁,楼道里隐约停留着兔子的气味。带上门前,我看见一个男人站在楼梯拐角处,提着一只扳手,随后走开了,黑暗中他下楼的声音十分不自然,就像一个心虚的人时常发出的咳嗽那样。
可能是一个贼。贼并不稀奇,比起贼,午夜里一个人和一只兔子在交谈显然更加不同寻常。也许根本无关紧要。
兔子叫我过去。
“唔,你有睡衣吗?”
有的。固然不是适合兔子体型的睡衣,不过大概可以将就。
兔子的刷牙时间异常漫长。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
“因为我是兔子嘛。"兔子不以为然。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兔子是上个星期搬到我家楼上的。第二天,她就以极好客的主人身份下来打招呼。
“童话。"兔子像练习发音一般重复道,“那么,你都写些什么样的童话呢?”
现实主义童话。因为我是个很现实的现实主义者。我不无得意的支了支眼镜。想听?
“想听。”兔子支起下巴。
故事讲完后,兔子打起了哈欠,“就这些?”
“怪人。”临走时,兔子撇下一句。
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兔子。就像毕业后失去联系的朋友。最近在干什么?有事?在写什么?童话?那很好啊。
“你有吸尘器吗?”过了一会儿,兔子从门缝里探出头。“我的房间需要打扫一下。”
当然,童话作家可以分两类,一种有吸尘器的,一种没有的,我大概属于后一类。
兔子皱了皱眉。
几分钟后,“你有电吹风么?”
一来二去,我和兔子熟稔起来。
兔子穿着我的睡衣。
“今天我不想回家。”
这样啊。
“因为家里很吵。”
很吵?我抬头看天花板。总不是吸尘器们在举行什么社交舞会吧?
“怎么可能?”兔子倒在了沙发上《尼采诗集》和《经济学概论》之间,“白痴,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沉默。
“我说,你的故事,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突然觉得的?
“嗯。”
兔子递给我一张请帖,红色的。“他要结婚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知道吗?他要结婚了。”
我点点头。
“他要结婚了啊。他和她就要结婚了。你知道我找了他多久,他说我们是青梅竹马,他说他爱着我。”
“我这里也找,那里也找。”
“只为了听他说一句‘你也在这里啊’,只为再听他说他爱我。”
我不知道怎么告诉兔子我所想的。
兔子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酒。
“你有杯子吗?”她问。
“我要搬家了。”兔子说。
是吗?
也许兔子是对的。
临行前的一个下午,我和兔子站在她家门口,看着搬家工人进进出出。
我说,我可以把吸尘器和电吹风送给她。
“你说什么呢?”兔子扭头看我,一脸认真,“搬来搬去很不方便的。”
也对。
“再说了,你也不宽裕啊。”
竟有了些老朋友的味道。
实际上,我们也不过相处了两个星期而已。
到了楼下,兔子给了我一个拥抱。我目送兔子的出租车离开。
我回想起了那个晚上。
那天我们都喝醉了。我给兔子倒酒,兔子给我倒酒。快乐地让我记起一首十四行诗,后来兔子说,别去管什么莎士比亚了,我们看电影吧。
我们窝在沙发上。兔子枕在我的臂弯里,头发散发着沐浴露的香味。
片子很老了,是1988年版的《午夜凶铃》。我看过多遍,很快困意上来。我不知道兔子是不是第一次看,她躺在我怀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我琢磨着该去把电视关上。
也就是那时,兔子说出那句话的。
她的眸子微微颤动,那对粉红色的眼瞳盯着我的胸膛。
“还会再见面的。”兔子说。
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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