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晨光

#白马声慢，我自手书#

墨绿晨光

梅雨时节从屋檐滴下的雨，大珠小珠，错落有致，串成珍珠。墨绿小的时候，喜欢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接住那些水珠，滴在手上，凉凉的。水滴从高处径直坠落，溅成水花，碎了一地。她在楼上的窗台吹泡泡，彩色的泡泡在风里破碎。春天她看见晨光照在木质的楼梯上，金灿灿明晃晃的。风来，吹开庭院里一树梨花，花瓣斜斜飘落，散在她放在窗台的书页里。

他是晨光，墨绿的晨光。她和他的定情信物是一对项链，链人，恋人。学生党，没有太多的闲钱买奢侈品，在一个精品店买的，她给他戴上，他给她戴上。小心翼翼，那份纯洁的初心。

墨绿只有一天的记忆，所以她不记得爸爸妈妈还有妹妹，家里的佣人每天给她送饭，拿着相册告诉她照片里的人都是她的谁。但是，晨光是个意外。她记得他不帅气酷酷的脸，他最爱买的脉动，他最喜欢的小说哑舍，最喜欢的作家独木舟。

蓝色课桌上堆满的高高的书籍，黑板上擦掉的白色粉笔核对的试卷答案，斜右方晨光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背影。他和她晚自习一起逃课，去学校后山的亭子里吹风。月色蓝蓝的，照的夜色里的树木若隐若现。晨光给她一个耳塞，自己一个，和她一起听着他喜欢的歌曲。许嵩，周杰伦，林俊杰。墨绿知道，别人都说，她只有一天的记忆。她本来是不相信的，因为她记得晨光啊，从春天到初夏，每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直到，她从录音里听到昨天给今天的自己的话。她开始慌了，晨光，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你了，要怎么办?他把她拥进怀里说，小笨蛋那我就每天陪在你身边，每天向你表白让你当我女朋友。

毕业季，他带她远行，一起躺在帐篷里看繁星闪烁的星空。是夜，她入睡最甜蜜的夜晚，想着第二天清晨一睁眼就可以看见他的脸。然而并没有，她身侧的被子空空落落。晨光留下了一封信，请求她的原谅。他爱上了另外一个女孩，当天就和那个女生乘飞机去上海了。她去飞机场留他，远远看见他走入登记入口的背影。那一刻，她恍惚了。她忘记了她来机场干嘛。也忘记了他的脸，刹那间记起了十八年她经历所有事情，除了晨光。汹涌的人潮里，她转身，两个点，一条线，两个方向，渐行渐远。

高中音乐老师联系她，给她寄来了她落在音乐教室的一个笔记本。她在上面发现两种字迹。

她写: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鱼，梦深时见你。

另一个人写:我有一个秘密叫我喜欢你/我有一个秘密/我想把你眼角的泪滴都变成你/嘴角的笑意。

她每天下班，他站在楼下等她，捧着一大束白玫瑰，请她当他的女朋友。她不记得他，所以她不会问，那年夏天你去了哪里。他也没有机会解释说他高考没考上大学去了上海打拼。她真的忘记她了，每天对她来说，他都是一个陌生人。他每天去接她下班，每天向她告白。有时候她会嘟着嘴刁难他，说她不开心让他去从城北到城南买她最爱的绿豆糕。有时候她会假装答应，然后约会到一半的时候偷偷跑回家。她像个孩子一样，每天都很开心。

墨绿和晨光结婚了，那天晚上，她照镜子的时候记起晨光少年时候的模样了。见到他，她非说她不是新郎，晨光才是。她泪流不止，他哄了好久。他牵着她的手在房间里，给她讲了好多年少时发生的事情，她才半信半疑。

晨光知道，墨绿每晚再也不会有第二天一睁眼就看见他的幸福感了。因为她真的忘记他了。是他，让她心房的他在现实里和回忆断裂开。他有点忧伤，他害怕他老去了，他离开了，她会不记得她，好像她的生命他不曾来过。

除夕夜，晨光煮好了包的饺子从厨房端到餐厅。坐在沙发上的墨绿不见了，防盗门半掩。他追了出去。墨绿光着脚丫，跑着穿过红绿灯，白色的蕾丝裙和凌乱的发丝在夜风里飘起来。一路跑一路掉眼泪。他追着她跟到了高中学校。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她坐在当年教室里，他坐着的位置，蜷缩着身体双手环住腿，冷得瑟瑟发抖，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他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她，背后有绚烂的烟火升上夜空，开出花朵。

墨绿的晨光从树木的缝隙里透过窗台，她醒了，趴在课桌上，侧过脸，眼眸半睁半闭。他睡在旁边的桌子上，剑眉星目，还没醒。这样美好的清晨，她想，真好，一睁眼就见到你，我的晨光。因着内心的安然，她又闭上眼睛睡了。他会抱她回家的，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