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意义的追寻是我自我意识觉醒以后专注在干的事,我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标准答案——做个好孩子,去努力学习考出好成绩,去学钢琴给基因里加一点艺术细胞,去当大队委员成为老师嘴里常提的三道杠,去满足所有人的期待。
我是曾在表扬和赞美里沾沾自喜过,可很快这种骄傲感就变成了恐惧。张仪有一谋之功,由人而神,一谋之过,由神而鬼的沉浮,我也怕,怕一点点的过错让别人失望。
每年春节回家,这种害怕就愈发强烈,因为外公外婆给来作客的亲戚介绍我只有一句话,唯这一句话,“她成绩很好的,今年她又考了…..”可我总觉得空洞,我不想我一整年的努力和坚持最后只是个数字,我害怕亲戚对我的眼光随着这空泛的数字涨幅而浮沉不定,就像沙威叫冉阿让24601号,抹去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全部的人格和魂灵,更何况我们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
我宁愿他们问问我今年读了什么书,有哪些收获,累不累,辛不辛苦,也不愿他们像看股票似的瞧瞧我今年的行情。可无奈,我只能更加努力地学习,寒暑假双休日补课排得满满当当,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不敢有一丝懈怠。
我用试卷和辅导书筑起一道厚障壁,只给世界留下一道苍白的背影,这厚障壁逾岁而愈厚,把我爱的人,喜欢的一切都隔在外头,我却还自怜自赏 “唯高贵的灵魂才忍受得了孤独”。可是什么时候起自我提升的意义变成了羁绊,甚至期盼这一成不变的生活分崩离析。
逃,人类最初的本能驱使我逃到了乡村,与上海细碎脆弱的雪不相类,湘西的大雪密密匝匝,那么白,那么厚重,像那里的人,那里的情,非是浮萍一叶飘摇,却是火炬一簇热烈,每个人都是执火者,大雪过后的纯净,我终于可以畅快地呼吸。
我在找寻,分数以外的意义。没有人的人生会被试卷填满,没有人只被分数标榜。学生的责任不仅是好好学习,更该找到自己的兴趣和方向。
在绿皮火车里我找到了一个答案。那是从常德往吉首的K字头列车,我因为一对老夫妻要坐在一起,所以调了位置,跟伙伴们离得很远。硬座,周围全是操着异乡音的陌生人,看肥皂剧的人外放声音到满格,打鼾的人意欲与天公试比高,推销假货的骗子呼号着哗众取宠,15块钱的和田玉竟然大家还争相抢购。
我哭笑不得,戴上耳塞,躲避无知的荒谬。捧起书看。我看得挺认真的,好像嘈杂不存在一样,那4个小时我看完了一本书,那是我真心喜欢看的历史小说,即使身体疲惫腰酸背痛,但是精神上很愉悦,很久很久没有大快朵颐“无用之书”了。
在春运之际,跟我同路的这些人,想必都是在大城市打拼了一年正赶回家的,他们能在大城市有立足之地就是有一技之长,有养活自己的本事,我和他们比不过是个只会学习的书呆子,那我该凭什么立身于世呢?我想,也许就是我能静下心来读书。
在鸭窠围,刚吃完老乡热情丰盛的晚饭,左右无事,我支了根柴火,溜进厨房,借了把火,探险。过道上正好挂着蓑笠一顶,便一同顺了去,戴上。
白日里我逗了只正孵蛋的母鸡,不过是拿稻草拨撩了一下,那母鸡护子心切,着了魔似的竟一飞而起,拖着她略显笨拙的肥躯找公鸡来收拾我,她飞进下面的一片竹林,我觉着新奇,所以当晚就打算上竹林里瞧瞧。爬下石阶,走两步便已经来到了竹林中央,闭上眼睛我听见山泉叮咚而下,夜里的风不乏柔情地抚着竹叶,叶亦回以宛若夹着细雪的夜曲儿。
散养的鸡不时咕咕应和两声,他们明白的,凌晨4:00他们都是主唱。仰望夜空,本盼着漫天星辰,可鸭窠围的夜漆黑得黯淡,只有一颗星子璀璨着,古人占星之术玄乎不可参透,突然想钻只乌龟测测凶吉。
忽然抬头,看见远处纸糊的床里透着暖黄的灯光,想起刚才那顿美味,就想起了家,妈妈现在也应该在灯光下等我回家吧。我渐渐觉得之前的想法可笑,什么没了成绩我就啥也不是,不管我怎么样,妈妈都很爱我。眼里一点一点浸湿,那明黄的光朦胧起来,溪水的声响逐渐大了,许是那水里也汇入了我融化了的某种自傲吧。
离开鸭窠围,快艇在温驯的沅水上疾驰,像划开碧色的青团,劲风里也挟着清甜。不耐炭火灼热,我站起身,跨过横横斜斜睡倒一片的躯干,我出了船舱。脚踏上甲板的那一瞬间,江风呼啸地灌入衣衫,一个激灵,一扫方才的昏沉,顿是清爽许多。
沿着仅容一人勉强走过的走道,泠冽的风裹挟着三分柴油的呛人,我挪到了船尾,及目皆是一片翠色,一座古桥瞩目得紧。它连接着两岛,石柱上已经泛黑,石墩成双入对,可唯有一个上面有一只石狮。石狮不似江南园林里那样精致,虎虎生威,却是粗简朴素之态,别有一番生猛之相。
船跑得很快,石狮很快就藏入茫茫青山之间,此生难觅,可那个轮廓模糊却坚毅的小石狮的背影却无法忘却,我相信原来想必每个石墩上都该有石狮,可岁月漫漫,唯有那一只坚守在那里,是在等谁吗?人生代代无穷已,它却年只相似,它只看见沅江送着流水吧。
思绪就这样飘得很远,飘着飘着又回到了最初找寻的意义,我想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我以前励志从医,不过是因为家里人都觉着当医生好,我也不讨厌,但是鸭窠围的卫生站给我的震撼,让我找到了想投身的事业,在而后的调研中我跑了几家医馆、药店,发现城乡之间的医疗条件差距远远比我想象的大得多,身边更有在各医院辗转未能治好疾病的孩子来到大城市救治就很快痊愈的故事,如何解决城乡之间的医疗水平的差距,大概就是我人生的课题吧!
终于,在乡村,我遇见了真实的自己,想成为那个偏执的小石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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